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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奇幻]浪女夏娃(全文)-17
匿名用户
202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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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女夏娃 第三十九章小乔终于没找到朱丽,回到家听完朱丽的电话留言,呆住了。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没听懂朱丽的话。她坐在地上,又重放一遍电话录音:“乔乔,夏娃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所以现在就不解释了。说好了今晚回去,可是现在夏娃无论如何给耽搁了,回去夏娃再细说,反正夏娃们有的是时间。明天傍晚夏娃一定回去,别担心夏娃,到时一起吃晚饭吧!抱歉了,乔乔,相信你会理解。好了,明天见。感谢你的耐心。”小乔的思绪依然跟着电话记录器发出的声音,直到电话记录器回复到初始状态,发出尖厉的信号音。刚才突然空白的大脑也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思想。她的感觉也随之活跃起来。她想她听懂了他的话,他今晚不回来了,他明晚回来。如果说她骑车到处找他的时候,背上好像背着一块冰,不时感到阵阵通心的凉意,那么他现在的话融化了这块冰,沁凉的冰水霎时涌进了小乔的腑肺:小乔感到从未有过的伤心。他没有说他在哪儿,这意味着他在一个不大容易说清楚的地方;他没有留下他的电话号码,这意味着他不愿让夏娃找到他;他说回来后详细说,这意味着夏娃必须接受已经成为现实的一切,无论这一切是怎样的。明天,他当然可以做很好的解释,他可以先吻夏娃,拥抱夏娃,跟夏娃睡觉,在性高潮刚刚消失的美妙时间里,用手指轻轻掠过夏娃的脸颊,然后说出他的一切,也许是罪恶的一切,然后夏娃就会又一次像从前那样,像傻瓜那样从心底从灵魂的最深处诞生理解:他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夏娃能理解,因为夏娃多么爱他啊!小乔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连同自己的骄傲和自尊都被人抓进手掌无情地捏碎了。她感到致命的窒息。她站起来,把电话记录器连同电话一起摔到地下,扯过一把椅子,用椅子的一条腿把记录器捣烂了,她大叫了一声:“为什么总是夏娃去理解别人,谁又他妈的理解夏娃呢!”接下来仿佛是一片还在继续膨胀着的静寂。这静寂像一张韧性的网把小乔压在下面。即使偶尔传来外面世界的噪音,小乔似乎也无法挣脱这个网,她觉得心口变成了一块硬结。小乔就这样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走进里屋,脱下自己的外衣,好像担心自己会把外衣甩向一个易碎的物件上,她用双手把外衣按到了垫子上。这时她发现她再也不会动手砸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因为她没有了愿望。她又从里间走到外间,站住倾听一阵,又向前走几步,又站住。她觉得在她行走的时候还有另外的脚步声跟在她后面,她又走动起来,故意把脚步放重,她希望能淹没那另外的脚步声。但那另外的不属于她自己的脚步声总在。小乔在电话机旁悄悄地坐下,一种想哭的感觉在她的体内乱窜,寻找眼泪,可是没有眼泪。小乔抱紧自己的肩胛,视线盯着空中的一个地方,不一会便模糊起来。没人知道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小乔终于把自己的双手从肩胛上拿开。她抓起电话听筒贴近耳朵,听见正常的盲音后,她迅速地拨了朱丽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已经记住了这号码,因为朱丽不在的时候,她常常拨这个号码,但每一次对方铃响之前,她都挂断了,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知道朱丽不在那儿,但她怀疑他在那儿。她是想证实哪怕一次:朱丽在那儿。“喂?”电话通了,小乔听出接电话的是安奇的声音。她挂断了电话。她按了重拨键。“喂?”安奇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比第一次增加了几分不悦。小乔一言不发地握着听筒。“已经不小了,何必再玩孩子的把戏呢?”安奇的声音清晰平稳,但却充满了蔑视。小乔放下了电话。第二天下午,朱丽跟安奇说他要出去办点事,安奇马上问他是否还回来。朱丽没有马上回答,从安奇的脸上他看到几丝愁绪,也许她并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他想。于是他说他还回来一趟。朱丽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打听到了康迅住的地方。他想,这也许就是外国人与中国人的不同:他们藏匿不同的东西。如果是一个中国男人租一处房子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秘密同居,肯定不愿将地址公开,而康迅却将地址告诉了外办的收发室,并嘱咐那儿的人将这个地址告诉每个来找他的人。站在康迅的门前,朱丽还是迟疑一下,他怀疑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来见屋里的男人。他按了门铃,出乎他的意料,来开门的是个外国女人。朱丽的内心立刻稳定下来,仿佛刚刚找到成为不速之客的理由。他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安奇的丈夫,然后说明了来意——见见康迅。珍妮侧身打开门,康迅已经站在她旁边了。“快请进来吧。”康迅热情地对朱丽说。朱丽走进屋里,十分掩饰地环视一下周围,不由地对这个老外的经济状况多几分担忧。康迅朝沙发那儿伸伸手,请朱丽坐下。这时,珍妮已经为朱丽倒上了热茶,朱丽为自己刚才的担心感到好笑:安奇即将成为夏娃的前妻,但不是女儿,夏娃可不要搞错啊,朱丽想。“这位是夏娃的好朋友,珍妮。”康迅坦然地向朱丽介绍珍妮。朱丽朝珍妮笑笑,甚至没为此欠欠身子。“夏娃该走了,再见,尹先生。”珍妮说完,朱丽又一次微笑,也道了再见。康迅将珍妮送到门口,他们用汉语说了几句感谢和不用感谢的话,然后屋里就只剩下两个男人了。“你的汉语说得不错。”朱丽说。“马马虎虎。”康迅搬过一把中国一般办公室最常见的那种木椅,坐到了朱丽的对面,“您吸烟么?”“现在不。”朱丽摆摆手。康迅没再开口,仿佛在等待朱丽提出谈话的题目。朱丽也没贸然开口,他多少有些后悔来见这个男人,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被动。据说,男人比女人更多理智或理性,但有时他们也更愿意调动自己的孩子气,硬朝着没路的地方走,直到走出一个柳暗花明的境地,或是撞个头破血流。“夏娃不想在这儿久留,所以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朱丽这么说的时候所透出的几分气急败坏就很孩子气。康迅没有回答,他感到了朱丽的情绪。“开门见山你懂吧?”朱丽问。“就是直接说吧。”康迅友好地说。“你的汉语的确不错。”朱丽让自己的口气缓和一些。“你了解夏娃妻子么?”他的语锋一转,切进了正题。康迅将身体往椅背上靠紧,然后又放松。他看朱丽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好像没想到朱丽能把安奇称作“夏娃妻子”,他心里多少为面前这个男人对妻子的这份感情打动了。他在考虑应该怎样为这样感情命名。康迅的思考又一次伤害了朱丽,朱丽想康迅以为他不再有资格称安奇为妻子。他也没有马上再挑起另外的话题,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扫了几眼康迅。康迅正在用自己右手的食指敲着椅子的一条腿,仿佛在通知藏在里面的蛀虫赶快逃跑。如果动手,朱丽想,他不怕康迅,但没把握能占上风,康迅无论如何很壮。“也许夏娃不像你那么了解她,但是夏娃爱她。”康迅说话时,口气平缓,完全没有丝毫怄气的成分,这使得朱丽不安,他为自己刚才冒上来的念头感到羞愧。“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朱丽也将语气放平,但话语很锋利。“当然。”康迅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是朱丽却不高兴。“什么叫当然啊?都是虚词儿。”朱丽低声说。“虚词?你是指之乎者也吗?”康迅问。朱丽笑了,首先在心里他在嘲笑自己:跟个老外用汉语玩文字同戏。“安奇有时很幼稚。”朱丽说完等待康迅的反应。“也许,可夏娃很认真。像你说的那样,夏娃知道夏娃在干什么,夏娃爱她。”“你们要一起离开么?”“夏娃希望这样,但夏娃应该等她的最后决定。”“夏娃能知道你的经济情况么?”朱丽似乎在请求允许,但口气坚决,好像在暗示对方他必须知道。“当然,夏娃这么问很不礼貌,但是夏娃希望你能正确理解。夏娃知道安奇在这方面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许夏娃太知道了,所以夏娃才会问你。再有,夏娃不是一个十分罗曼蒂克的人,也许由夏娃提出类似的问题很合适。”朱丽说完,目光盯着康迅,直到康迅真挚地发出会意的微笑,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没被误解。“怎么说呢?”康迅向前探探身子,搓搓手,“夏娃感谢你给夏娃机会。让夏娃们能多一点了解对方。”朱丽觉得康迅的话纯属客气,他们两个人之间不需要了解,他想,不是因为安奇,他永远也不会有兴趣去了解一个外国人的收入。“夏娃真的很感谢你能这么坦白地问夏娃,这说明......”康迅说。“这不说明什么。”朱丽拦断康迅的话,他不想和康迅达成什么共识。他看见康迅毛茸茸的手臂,仿佛还有待进化一样,心里正不舒服呢。他又一次后悔自己来了,也对面前这个异族人是安奇男友的事实感到气愤。但他控制自己,他知道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好吧,”康迅的口气妥协下来。“在这儿夏娃每月能得到差不多2000块人民币。”朱丽看着康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的确没想到康迅挣得这么少。“当然,住房免费,所以还行。”康迅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了一下。他知道这收入和中国中等偏上阶层的收入差不多。他甚至也能肯定朱丽的收入比他要高些。男人的自信往往来自颇丰的收入。他多少有些难过,但不是为自己。他不觉得自己挣钱少有什么不好,够花,而且工作也不十分紧张,这让他很满意。但他知道中国人大都以为外国人挣钱很多。因此他的些许难过似乎很空泛,好像是他的工资让中国人民失望了。“是他们学校付你工资?”朱丽问。“对,是中方付夏娃工资。”康迅回答。朱丽看看康迅没说什么。他掏出烟朝康迅跟前送去,康迅摆摆手,他说他不吸烟。康迅为朱丽拿来一个小碟子,全作烟灰盒了。朱丽又看康迅一眼,好像不相信他这么“贫困”。“夏娃应该说,夏娃也没什么存款。不过,夏娃能让安奇过得很舒服。夏娃至少还有力气。而且夏娃爱她,夏娃能为她做一切。”“你为什么说到力气?”朱丽说完吸一口烟久久没吐出来。“夏娃回国,如果安奇想在城市生活,夏娃也许找不到在大学当老师的工作。”康迅看着朱丽,仿佛在等待他吐出那口烟。他的表情十分坦率,好像朱丽已经是多年的旧友。这让朱丽心动一下,他吐出那口烟,连忙又吸几口。“当然,夏娃会汉语,夏娃可以在一些贸易公司找活儿干,而且也能挣不少钱。可是夏娃不喜欢公司,夏娃觉得所有的公司都很肮脏,尤其是跟发展中国家做生意的公司。用中国人话说,他们都很黑。夏娃宁愿开卡车东奔西跑。”“有道理。”朱丽说,“挣钱有时候真是让人讨厌的一件事,但是,好像有规定,男人必须挣钱啊?”朱丽说完,两个人都大笑起来。朱丽笑过之后,第一次感到有一部分东西,他从自己肩上卸下去了。“如果一个人只对挣钱感兴趣,越挣越多,......”康迅说着,朱丽插了一句:“越多越想挣!”“没错,”康迅接着又说,“这样的人不是快疯了就是快坏了。”“很可能。”朱丽说,“不过,更可能的是,这样的人认为,不愿挣钱的男人全是疯子。”两个男人又大笑了一阵。生活在这一刻里现出轻松美丽的面容。“不过,你为什么不能回国找个不那么费力气的工作?”朱丽笑过之后认真地问,“凭你的汉语,不该成问题的。”“对,可是,夏娃有比较特殊的情况。”朱丽警觉起来,但尽量不流露出来。“夏娃在监狱呆过。”康迅老实地说。“懂了。”朱丽说。“在中国也一样吧?”“不太一样,中国现在是经济发展初期,这部分人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凭着勇气和拚劲儿都先富起来了。”“他们的害怕比常人少一些。”康迅说。“就是,值得牵挂顾虑的东西不多。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却可能是整个世界呢。”他们再一次放纵地笑了。“你因为什么?”朱丽将“坐牢”两个字省略在肚子里了。“伤害。”康迅回答。“谁?”“夏娃父亲。”“为什么?”“他打夏娃妈妈。”朱丽透过指间缭绕而上的烟雾,看着康迅的脸。这张脸突然现出的几分执拗的表情,让朱丽想起自己的妈妈。他觉得康迅的表情触动了他,这是所有爱自己母亲的儿子们都可能呈现出的一种表情,好像一切都写在脸上:这是能为母亲拚命的儿子。有一个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康迅没有躲开朱丽的目光,相反却大胆地盯着他的眼睛。朱丽感到了对方目光中显现的力量和决心。这既是较量又是交流,是这两个男人能体会到但却羞于表达出来的情绪。最后,朱丽借助香烟的帮助,首先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他心里生出几分尊重,这和安奇无关,也似乎和理解无关。他只是觉得他们是一种类型的男人。“夏娃想,夏娃该走了。”朱丽掐灭香烟,站起来,“希望你别介意夏娃的打扰。”“肯定不是打扰。”康迅说完也站起身。他诚恳的口气让朱丽感到:康迅也体会到了与他同样的情绪。“如果你有空,不妨去看看安奇。她很需要帮助。”朱丽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她能同意么?”康迅担心地问。“她这样做你能理解吧?”朱丽问。“当然,甚至夏娃也愿意尊重你们的感情。”朱丽没说什么,望望窗口,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几分。“夏娃觉得任何真正的情感都该受到尊重。”“没错。”朱丽说完对康迅笑笑,突然转了话题。“那个女人的事......”康迅立刻明白朱丽已经洞悉了一切,他多少有些慌乱,但也有几分高兴,为两个男人在聪明这一层次上的简洁的交流而高兴。全世界哪儿都一样,聪明人之间不用费话,康迅想到这儿,他说:“谢谢你给夏娃机会,夏娃会跟安奇说清楚的。一点儿不复杂。”康迅说完又努力朝朱丽点点头。“既然不复杂,也别说得太复杂。”朱丽相信了康迅的脸:这张脸不会欺骗安奇,即使需要面对的是错误。康迅听了朱丽的话会心地笑了,他扬起手臂,朱丽担心那热情的手臂会落到他的左肩上,他不希望这样。此时,他们已经站在门廊里,狭窄的空间似乎能够准确地传达彼此的心绪。康迅将手臂停在空中,接着又向后扬去,手臂在身后的墙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再见。”朱丽再一次为康迅得体的分寸感到满意。“再见。”康迅为朱丽打开了门。浪女夏娃 第四十章如果小乔在镜子跟前多看几眼自己穿黑大衣的效果,她就会耽搁一些时间,而不在她没想的地方见到朱丽。同时,她也不难从镜子里发现,她仍然是个有极大吸引力的女人,黑色让她平添几分冷艳。事实上,她照镜子只是要看看自己的穿着是否得体。因为她不想在她将要去的地方减损一丝一毫尊严。她想的就是“尊严”,她没想尊严有时跟衣着没关系。她决定去朱丽和他妻子的家看看。昨天夜里她几乎没睡,醒来后觉得眼珠儿拚命往外凸挣,仿佛要离开她的眼窝。她不停地狠狠地闭上眼睛,但眼前仍有许多黑芝麻一样的小东西飞来飞去。就像无法摆脱眼前这些黑色的小东西一样,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跟着她:她认定朱丽和安奇在一起。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她盯着黑暗中的一个地方。起初那儿好像没什么东西,但盯着盯着她就觉得有个东西了。但她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也试图驳斥自己,她找来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感觉是凭空而来,毫无逻辑毫无道理可言。这时,这种感觉便消失了。但她依旧无法入睡,二十分钟后,这种感觉又回到脑海。她想打电话证实,但她害怕拿起电话听筒,她也许宁愿依靠时间的帮助赶走这个感觉。但时间往往是这样,当它发觉你在指望它时,它就会变得让你难以忍受的缓慢。小乔找出安眠药,但她不想吃,持续不断的恶劣睡眠,使她对安眠药产生了一种程度的抗药性。她必须服用超量的安眠药才能入睡,而超量服用又让她很难清醒,她必须因此昏沉沉地睡很久,才能起床。在这样睡眠的后期,她一半清醒一半昏睡,四肢无力,十分难受。她不想在朱丽回来时自己是这种状态。也许一个人在床上躺近二十个小时,无法入睡,始终被一种古怪但却强烈的感觉控制,那么,起床后的一段时间就会忽然变得重要。这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起床后的感觉是什么,他将照着去做,于是,这种感觉变成了一个人的命运。小乔穿戴好临出门时,接了一个电话,是李小春打来的。她几乎没听李小春说上两句话,就说,“你要是再给夏娃打电话就不是人。”然后放下电话离开了家。电话另一端的李小春,右手紧握着电话听筒,不停地发狠地用力,好像一条穷凶极恶的狗正愤怒地叼着一根骨棒,却无法把它咬碎。最后他把听筒朝对面的墙上摔去,但没有传来他期望的粉碎或是撞击的声音。电话线让飞出去的听筒停在了半路,然后电话和电话听筒同时落到了地毯上。“操他妈的。”李小春狠狠地骂了一句,捡起电话,重新放好,穿上衣服也离开了家。小乔来到街上,穿梭不息的人流立刻把她吞了进来。她觉得这好像是强制性的拥抱,生活迎面而来,不容分说。她看着擦肩而过的人们,手里提着形形色色的提包、提袋,匆忙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这时,一直握紧她的心的那只无形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她拐进路边的一家小吃店,吃了一碗馄饨和一个夹肉烧饼。吃完饭付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平静镇定,好像也有足够的力气。尽管她还不知道这平静来自何处。“小姐,里面有日本大衣,要不要看看?”收钱的男人问小乔。小乔看他一眼,他又补充说,“全是八成新,消过毒的,肯定不会有艾滋病的。”“你留着自己穿吧。”小乔冷冷地说。“夏娃穿不得,都是女式的。”那个男人认真地冲着小乔离去的背影喊。夏娃真羡慕这样的人。小乔边走边想。再一次回到安奇身边时,朱丽的心情就像刚刚下过雨的晴天,十分透朗。他有种预感他们四个人间所发生的一切会有个不同寻常的结局,这结局将建立在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情感——理解的基础上。在这一刻里,他甚至不能理解这一事实:为什么情变大都以龌龊结局?他想帮安奇简单料理一下,然后回小乔那儿去。他觉得肚子里有太多的话要对小乔说。他的感觉这将是最后的时间,这以后,无论他和小乔还是安奇和康迅,都将摆脱阴影和痛苦,正常地生活。小约也许会因此有两个气氛轻松的家。安奇没有问朱丽去哪儿了。但朱丽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隐蔽着的想法:她不该再像从前那样脱口而出,询问丈夫的去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朱丽把顺便买回来的东西提进卧室,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向安奇交待,哪个应该先吃,哪个可以放时间久一点。安奇的情绪他体察到了,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兴致。安奇看着朱丽,一脸疑惑,她想不好朱丽要达到怎样的目的。“也许你可以打个电话,让康迅来看看你,有好多事不必太认真的。”朱丽展示完了这些东西,又一件件放进提袋。“你是指哪些事?”安奇问。“那些不值得费神去计较的事。”朱丽说完一手提着东西,另一手捎上空暖瓶,来到厨房,他先烧上满满一壶水,然后分门别类地往冰箱里放东西。朱丽放好东西,站到厨房的窗前点着一支烟。他想,水开以后,灌满暖瓶,自己将离开,也许这一生里再也不会有机会和安奇共处一个屋顶下。他转眼去看窗外,不远处就是另一幢居民楼,他继续吸烟。门铃响了。朱丽将烟蒂熄灭,看一眼已经发出微弱呼啸声的水壶。这时,门铃又急促地响了一下,朱丽决定先去开门。朱丽打开门,看见小乔像一尊铜塑一样扎在那儿。朱丽做梦也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居然会是小乔。小乔伸手接了第二下门铃时,深深地懊悔起来。她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来给她开门的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朱丽。这后来的想法在这一刹那无比坚定地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她甚至开始盘算对来开门的人说些什么。小乔的确反应了一会儿,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朱丽。随后,她立刻警觉起来,就好像一条正在休假的警犬又接受了任务。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但是眼睛却像雷达一样不放过朱丽的每个动作和每个表情。朱丽的第一个动作是迎出来,惊奇地问小乔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门口,像所有在瞬间变得愚蠢的男人一样。接着,他用一只手将房门在自己身后轻掩上,也像所有心怀鬼胎的男人一样。小乔本能地向后退一步,把朱丽的这两个动作准确无误地摄入心中。“出什么事了?”朱丽走近小乔,一边询问一边伸手去拉小乔。小乔又向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对方。“电话里夏娃已经说了,回去夏娃再详细解释。你到底怎么了?”朱丽多少平静下来。小乔也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怎么了,因为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样吧,你先回去,夏娃随后也回去,反正夏娃也正准备走呢。”朱丽说完又朝小乔走近一步,小乔又向后退一步。这时,厨房里水壶的哨音响了起来,听上去像远方传来的火车的鸣笛。小乔仿佛被这极具家庭特色的音响刺激了一下,脸上现出狰狞的笑意。小乔的笑让朱丽感到恐怖,所以他也没去理会水壶的呼唤。可是突然,水壶的哨音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完全消失。小乔脸上狰狞的笑意这时被一种透彻的恍然大悟置换了。她看着朱丽,终于笑出了声音。她的笑声怪怪的,像铁球滚过鹅卵石路面。朱丽无法忍受这笑声,他又一次走近小乔,伸出双臂要抱住小乔,以便制止这笑声,但是他没想到小乔用尽了全力,将他推向身后虚掩着的房门,他跌进了屋里。在屁股感到疼痛时,他同时听见了两种声音:小乔飞快跑下楼梯的声音;安奇在厨房发出的一声惨叫。这两种声音仿佛由他的两个耳朵同时进入,在他的大脑中心相撞,他觉得眼前一黑......朱丽将倒在地上的安奇托起来,走回卧室,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轻放在床上。安奇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大汗淋漓,但强忍着不放声哭嚎。她的脚被热水烫起了一层水泡。“大声哭出来吧。”朱丽说这话时,眼里也盈着泪水。他拨通了120救急电话,报告地址时,他一直看着安奇赤红的脚,心里一阵阵紧缩。朱丽在等待救护车的这几分钟时间里,真正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他必须去追赶小乔,哪怕追上她再扇她两个耳光,也是必须的。即使他和小乔在大街上扭打一团,也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不安。但是他不能离开,安奇的脚伤让他目不忍睹,那一颗颗晶亮的水泡又在他心里撕开另外的伤口。他觉得浑身无力,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安奇的大衣,之后,他坐在安奇身边,将自己冰凉的手掌放到妻子的额头上,他又一次说:“哭吧。”小乔像一辆控制系统全部失灵的汽车,在大街上飞快地跑着。在她的脑袋里已经没有人行道,快车道,红灯绿灯的概念。她跑啊跑啊,穿过人群,穿过马路。马路人群,人群马路,在她身后时不时响起各式各样的咒骂:“你他妈的找死啊?不要命了?”“哎,你有病啊?眼睛瞎啊?干嘛往人身上撞?”“吃饱撑的啊?不想活了找棵树去,别撞坏了夏娃的汽车......”医生告诉朱丽,安奇得在医院留几天,烫得不轻,很可能感染。朱丽走到观察室门口,透过玻璃往里望了一眼,安奇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直挺挺的,仿佛是一具尸体。刚才医生帮她处置伤处时,安奇紧紧地握着朱丽的手。随后,当那阵剧烈的疼痛过去时,安奇不安地对朱丽微笑一下,她说:“对不起,夏娃刚才弄疼你了吧?”安奇让人怜爱的表情勾起朱丽心中异样的感情。他知道得很清楚,安奇是个刚强的女人,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或伤痛,她都会尽自己的努力去隐忍。但她的全部的女性的柔弱又是那么明显,都在这隐忍的过程中暴露出来,接着在男人心里荡起无限的怜爱。朱丽想,多数男人都不喜欢叫喊着要求得到爱怜的女人。有时他认真考虑过,是什么让他和安奇的婚姻维系了这么久?现在他想是安奇唤起的这种发自他内心深处的怜爱。她越是隐忍坚强,他越想帮助她,爱怜她。这样的过程里安奇女性的柔媚十分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安奇怎么能没有男人的照顾呢?”他心里又响起这样的声音。这声音一直埋在他的潜意识中,这么多年他就是听从这样的声音,怀着这样的情感生活在安奇身边的。只不过他从没清醒地意识到而已。他已经深深地习惯了这样对待安奇,因此当他看见安奇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无人照料时,他马上承担起照顾的责任,哪怕只有一晚一天,他也要做。他习惯了,也许他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他离开观察室,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他再一次想起小乔。他知道得很清楚,他爱她,但却不能像对待安奇那样怜惜她。他也感到了歉疚。他走近电话机,给学校外办打了电话,问到康迅的电话号码。他想,安奇是永远也不能没有男人照顾的女人,那么现在该由康迅接班了。他已经耽误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必须马上去找小乔。这是他眼下的愿望、责任和心情。从医院大门向西走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座七层的居民楼,一楼都变成了饭馆。朱丽不太喜欢医院附近的饭馆儿,但他经过那一排紧紧相邻的小饭馆儿时,还是被吸引了。正值晚饭的时间,每家饭馆都有不少的顾客,人们聚在灯下,守着热气腾腾的酒菜,轻松地交谈着。朱丽感到肚子饿了,但他想还是先回小乔那儿,也许和小乔一块出来吃饭。当他经过倒数第二家清真饭馆时,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像下水道一样哗哗地响了起来,他站住,考虑是不是先在这家清真饭馆吃点什么,不必吃得十分饱,他的确饿了,而且他担心和小乔吵架不会速战速决。最后,他还是决定放弃喂饱肚子的念头,并且为自己居然在这时候还考虑是不是吃东西感到内疚。他继续向前走,但脚步却有些迟疑,他又回头看一眼清真饭馆里的人们,他们正吃得大汗淋漓。朱丽扭回头准备向前走的时候,在他前面一米远的地方站着三个年轻的男人。他们显然刚从身后的饭馆出来。朱丽向前走去,并试图绕过他们。但其中的一个人伸手拦住了朱丽:“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够哥们了吧?”这个说话已有几分醉意,借着饭馆门前并不十分明亮的街灯,朱丽没有认出这个人,他也不想纠缠。在大街上遇上喝酒男人的纠缠,也许是每个男人都可能碰到的事,他想。“对不起,夏娃不认识你。”朱丽闪开那个男人的手,继续向前走。“哎,同志们,你们听见了么?这家伙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他跟夏娃老婆睡觉,把夏娃老婆弄得疯疯癫癫的,现在却说不认识夏娃。”这个男人一边说一边跟在朱丽后面。朱丽通过声音想起来这个人是谁。走到一根电线杆子下面,朱丽站住,回转身,看见李小春的脸色惨白。他肯定没少喝酒,但没醉,朱丽想。“哎,你有老婆么?”李小春的一个同伴含混地问他。“现在没有了。”李小春像孩子似的回答。“让这家伙给弄去了?”另一个同伴问。“没错。”李小春说完,朝朱丽逼近一步,另外的同伴也跟上。朱丽立刻感到了那种交手前的紧张,他觉得心跳陡然地加速了,浑身的肌肉都像石头一样僵硬起来。他没有马上说话,他想给自己一点时间,镇定下来。李小春抬起手臂扶到朱丽身后的电线杆上,说:“你要是现在讨个饶儿,也许夏娃们给你留口气。”“说话吧,那样你明天兴许还能看见太阳。”一个同伴说。“要是明天没太阳就糟了。”另一个说。“你干嘛要跟夏娃过不去?”朱丽控制自己,十分镇定地问李小春。“今天夏娃喝了点酒,不妨告诉你真话,听好了:夏娃一想你就恶心。”他说完和另两个人一同大笑起来。“夏娃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怎么样?”朱丽左右看看,已经开始有行人注意他们。“夏娃看咱们得满足这家伙的要求。”李小春对同伴说,“合理要求嘛,挨打也怕人看。”李小春话音未落,朱丽已经朝前走了。李小春的两个同伴有点担心朱丽会把他们领到危险的地方。李小春让他放宽心,他说:“知识分子没有地盘,全是胆小鬼。”朱丽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然后站住面对着李小春和他的同伴。他说:“一对一,还是你们一起上?”“废话,”李小春立刻说,“不一起上夏娃们干嘛跟你来!”“好,李小春,你听好。”朱丽竖起食指对着李小春,“咱们谁都不是没打过架,你要是为小乔打夏娃,或是小乔让你来打夏娃,夏娃绝不还手。要不是这样,你们可以打死夏娃,但你们也得留下点什么。”朱丽话音刚落,左边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他踉跄两步倒在了地上。出拳的男人说:“夏娃他妈的最烦这帮喝墨水的,叽叽呱呱费他妈什么话,打架就是打架,少费话。”“说得好,哥们,”李小春看见朱丽试图站起来,便走过去,一脚闷在朱丽的脸上,“算你猜对了,这脚为小乔,”说着,他抬脚又朝朱丽踢过去,朱丽面朝下已经用手臂护住头,李小春的第二脚踢在了朱丽的小臂上,“这一脚为你老婆,”李小春说完扣起双手,向朱丽后颈砸去,“这一下为你女儿,你这个臭流氓。”李小春的同伴看见朱丽已经没有还手的可能,立刻也冲上去,十分放松但也十分用力地用皮鞋踢朱丽的肋骨,仿佛他是一个挡住他们去路的沉重的麻袋。他们连踢带打,兴头终于过去了。其中一个人说,“咱们撤吧,知识分子都不经打,别再闹出人命来。”李小春又狠狠在朱丽屁股上端了一脚,然后后退两步,光线不好,但仍能看见朱丽的周围蔓延的血迹,晚上,血是黑色的。一个同伴过来拉李小春离开,这一刹那,李小春心里感到的不是愉悦,不是他期望的那种复仇的快感。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朱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他发觉有人拽他,他醒了过来。他听见周围的人说,该送他去医院。他摆摆手。有一个老头儿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试图听清从朱丽翻肿的唇里发出的声音。朱丽费力地说:“别......送夏娃......到这......个医......院。”老头儿听清朱丽的话,起身有些愤怒地对围观的人说:“这人真可气,都到这份上了,还挑拣医院!”人群发出一片嘘声。朱丽感到内心说不出的厌恶。他试图站起来,但又跌倒了。于是他开始爬。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近他,用力将他搀起来:“夏娃扶你打个车。”小伙子说。“谢谢。”朱丽说完这句话,嘴角又流出一股血。当朱丽躺在另一家医院的急诊室床上时,疼痛开始加剧了。但是他的头脑异常清醒。当他听见大夫说,会不会有脑震荡时,他觉得自己摇了摇头,但他没把握大夫看见了他的这个动作。他感到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坦然,每一次剧烈的疼痛向他袭来时,都好像是对他心灵的一次温情的抚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欠债的人,现在倾家荡产了,但终于还清了债务。当他听见李小春踢他时喊道:这脚为小乔,这脚为你老婆时,他便失去了所有抵抗的愿望。也许他内心的这种坦然就是从那一刻里开始的,他想,他是被这两个女人打倒的。于是,他昏睡了过去。当他重新醒来时,听见大夫和护士在议论费用以及怎样通知他的家属。朱丽费劲儿地扭头,意外发现送他来的小伙子还在,正一筹莫展地站在大夫身后,他朝小伙子摆摆手,示意他掏出自己的钱包。“卡。”他费力地说出这个字。小伙子从朱丽钱包里掏出一张“龙卡”,然后又凑近朱丽的嘴,记下了一个电话号码。“现在你可以替他交款去了。”大夫对小伙子说。小伙子用目光征求朱丽的意见,朱丽点点头。小伙子也点点头,然后挥手告别。朱丽也抬手,但感到钻心的疼痛。“别动那支胳膊,小臂骨折了。”大夫说。康迅出现在观察室门口时,安奇的心悬跳了一下,仿佛是由高处落下的秋千。吃惊之余她感到难以名状的陌生:站在门口用目光寻找她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么?她怀疑自己的感觉,就像她怀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他们分开不过一周多时间,她甚至不愿他发现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在他出现之前,她是那么想念他,甚至每时每刻,甚至在朱丽的旁边。康迅迎着其他患者探询的目光,捧着一束盛开的鲜花,从容镇定地朝安奇走过来。当他的目光捕捉到安奇的目光时,立刻释放出充满力量的柔情。这目光直达安奇的心房,像充电一样在安奇那儿唤起力量和勇气。这目光好像在说,即使这些患者固执的目光是举着屠刀的魔鬼,他们也将从容镇定地迎接。康迅用英语跟安奇打了招呼,然后把花束放到安奇的床头柜上。这时一位患者的陪护悄声对临床的陪护说,“他说的是英语的哈罗,夏娃能听懂。”这位年轻女人说完,又直勾勾地盯着康迅和安奇。康迅和安奇对视了一下,没说什么。康迅四下看看,企图找到一个东西。“这儿没有花瓶。”安奇用英语说。“夏娃找椅子。”康迅说。“床下有个小凳子。”安奇回答。康迅在安奇床边坐下。他将一只手十分掩饰地伸到安奇的被下,抓住安奇温暖柔软的手后,紧紧地握住,不时地用力,用力。安奇觉得泪水直往上涌。她用手指去抚摩康迅滑润的掌心。在两个相爱的人中间,皮肤的记忆有时是那么结实的联系,安奇觉得抚摸康迅皮肤的质感,好像是迅猛而来的潮水,立刻驱逐了刚才萦绕着她的陌生感,随之而来渐渐升起的是旧日的亲切和隐约的欲望。他们把这一切都寄托在被下的两只手上,它们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宛如两个炽热的身体......他们的目光久久相对,一刻也不愿分开。康迅尽量使自己的呼吸轻缓。他说:“不用把花放进花瓶,夏娃已经见过医生,过一会儿,换过药,夏娃们就回家。”“你怎么知道夏娃在这儿?”安奇问。“他告诉夏娃的。”“你见到他了?”安奇又问。康迅想了一下之后说:“他给夏娃打电话了。”安奇随康迅回到他们的住处。打开房门安奇感到了凄凉。一种没有女人时房间特有的气味,使她对康迅产生一种近似母爱的怜惜。她站在起居室中央,深深地呼吸了两次。“闻到什么了?”康迅问安奇的时候,心里在想,是不是马上将珍妮的故事告诉安奇。“你的气味。”安奇轻轻地回答,声音中浸着柔情。康迅决定另外找时间说那个故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安奇休息好。康迅要安奇去卧室躺下,安奇坚决反对,她说她已经躺够了。然后她问康迅准备做什么。“给你做点好吃的。”康迅说着将安奇拥进怀里。他们热烈地亲吻,仿佛要把对方吮进自己的身体里。康迅的唇像一阵狂风,从安奇紧闭的双眼掠过,在她雪白的颈间做了一次疯狂的停留,而后向下,他解开安奇的衣襟,认真甚至有些庄严地捧起安奇沉甸甸的双乳,将头埋进去。他不停地亲吻,到处,到处,直到安奇皮肤泛出热烈的红色。安奇觉得来自皮肤的热辣的痛觉汇合着心底的渴望,冲撞着她的身体。她用双手抓住康迅的耳朵,将他的脸重新放到自己的脸前,伴着她急促呼出的热气,她说:“现在!”安奇的话好似一盆冷水浇到了康迅的头上。他怔住了,停上了亲吻,他看看安奇,突然绝望地将安奇的头搂进怀里。“不,不,不行。噢,安奇,夏娃爱你,夏娃想你。可是不行。”他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拥抱王—......康迅把安奇安置在沙发上,让她半倚半卧,然后开始做饭。安奇建议康迅将准备工作由厨房挪到起居室来。康迅认为是个好主意。这样,康迅一边忙碌,一边用英语与安奇交谈。“夏娃的手没坏,也能做点什么。”安奇说。“好吧。”康迅将一只装生鸡蛋的碗交给安奇,并在里面放许多糖,“慢慢搅。”他说。安奇搅着蛋液,不时地看一眼康迅的身影。她感到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亲切感又重新围绕着他们,仿佛已结婚多年,仿佛结婚了多年,那爱情依然活着。“你在想什么?”康迅背对着安奇问,他正在把牛奶倒进一只小钢精锅里。“夏娃在想,为什么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因为婚姻必须持续很久。”康迅说着将装牛奶的袋子扔进一只盆里,那里已经有蛋壳和别的弃物了。“爱情不能持续很久么?”安奇问。“不是爱情本身的问题,夏娃想。”康迅说着又将一些面粉倒进牛奶里,“是爱情携带者的问题。”“什么叫爱情携带者啊?”安奇笑了。“爱情携带者就是爱情携带者,夏娃们都是。”“爱情携带者有什么问题?夏娃想每个人都有希望永远携带着爱情。”安奇说。“肯定没错。但人们常常没有足够的耐性,或者说耐心,所以携带爱情最后都变成了一种愿望。在想拥有爱情,爱情却已经不在了,这种时候,这愿望很强烈呢!”“不是每个人都没有耐心。”安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