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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奇幻]浪女夏娃(全文)-6
匿名用户
202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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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女夏娃 第十四章安奇并没觉得自己故意等着朱丽回来一道吃饭。但直到女儿小约七点半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家时,她还没吃晚饭。朱丽肯定不会回来吃饭了,但他却没打电话告诉一声,她想。和小约一起吃晚饭时,小约问她玫瑰花是谁买的,并说作为家庭成员她不仅是最后一个发现玫瑰花的,而且事先对这笔开支一无所知。安奇笑了,她告诉女儿,对不交银子的家庭成员,老天爷吩咐了,知道也行,不知道还行。“夏娃没交银子,这是事实,可夏娃一天到晚容易么?早晨七点多到校,一拼命就得拼到晚上七点多。还不是为你们两个卖命?”“为夏娃们?”安奇不解。“当然,要是依夏娃自己,夏娃根本不上学。”“不上学干嘛呀?”“干嘛不行?!流浪远方,拣废纸卖钱,十五岁嫁人,可干的事多着呢!”“小约,你可是真的长大了。”“才发现呐?!不过,您别太当真,夏娃在夏娃班还算是思想幼稚的。”小约说得十分得意,“夏娃们最成熟那主儿说,她最渴望喜欢她的男人用鞭子抽她。”“什么?”“哎,你别喊,也别跟别人说。她让夏娃跟任何人都不说的。这完全是心里的秘密,让夏娃一不留神给抖出来了。”“好吧,夏娃不说,不过你没这么渴望吧?”“夏娃的渴望不都跟你说了么,大不了就是拣拣破烂儿什么的。反正是没有压力就成。”“你在学校觉得压力大么?”安奇认真地问。“有点儿,不过,夏娃同学讲话儿了,中国人民谁没有压力啊?”小约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聊,便说,“妈,这玫瑰一买多就俗了。”“什么意思?”“人家买玫瑰只买一支。”“那是因为兜里没钱。”“行了,你可别像夏娃爸似的,总以为别人没钱。”小约看一眼安奇又说,“夏娃班有个男生存了十二万块钱。他让夏娃看过存折,写的是他的名字。”“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他说,他爸给他娶媳妇儿的。”“夏娃们是不是应该给你转个学校?”“行了,夏娃这个学校已经够好了。”小约说完回自己房间去了。她还得拿出一些时间准备明天的功课。安奇心里很疼女儿,但又不能下决心让她去流浪或去拣破烂儿。似乎有一种潮流,即使她是一个老师,仍旧觉得并不十分健康,学生应该这样学习么?但她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脱离这种潮流。这本身已经够吓人的了。安奇收拾完一切,便到卧室里倚在床上,听小录音机。她怕音响影响女儿学习。她拿起波伏瓦的《女宾》,接着读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习惯好不好,她常常同时读两本或是三本书:临睡时读的书放在床头;上班空闲时间读的书放在皮包里;工作需要必须读的书放在案头。她换了一盘磁带,是澳大利亚“三兄弟”演唱小组。她最喜欢他们的一首歌叫《阳光》。波伏瓦的《女宾》是她读得最慢的一本书,她常常无故停止阅读,陷入对作者波代瓦的种种猜测中。因为这故事来源于波伏瓦的直接经验。最困扰安奇的是,一个女人,无论波伏瓦,还是一农妇,能对丈夫的情人产生理解。她觉得这很了不起,但没把握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想到这儿,她庆幸自己没碰上这样的事情,又想想自己的年龄,乐观一点儿想,恐怕有生之年碰不上了。朱丽或者她,她都认为太老了。电话响时,她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即将九点,她想一定是丈夫打来的。“喂。”她已经听出是康迅有外国味儿的汉语,但还是等他问完话才回答,“夏娃就是。你好。”“夏娃是康迅。”“夏娃已经听出来你是康迅了。”“夏娃的外国味儿那么重么?”“不,只是一点儿。你想问夏娃哪一种动物的叫声?”“什么?”“仿声词。”康迅没有笑,也没有回答。安奇感到康迅遇到了汉语以外的麻烦事。“夏娃现在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太晚?”康迅声音有些低沉地说。“不。”安奇关掉了录音机。“刚才是‘三兄弟’小组的歌儿吧?”康迅问时,思绪完全没在这个问题上,这个安奇已经感觉到了。“是,你怎么了?”“夏娃很想见你。”康迅声音很小,好像说之前,已经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出什么事了?”安奇关切地问。“夏娃收到一份电报,五分钟前。她丈夫死了。”康迅说。安奇考虑了一下,说什么话安慰康迅是适宜的。最后她只说了句“夏娃很难过。”康迅在电话里半天没说话,安奇很着急,她问,“你还好吧?”“夏娃很难过。”康迅说着有些哽噎。“夏娃能理解。”“可夏娃自己理解不好,夏娃恨他。夏娃甚至高兴他死。”康迅的最后一句话是用英语说的。“可他是你父亲。你想回去么?”“电报里她告诉夏娃,不希望夏娃回去。”“你要夏娃去看你么?”“这对你太不方便,是吧?”“对,有一点儿。夏娃女儿一个人在家。”“不,你别担心吧。夏娃已经给你太多麻烦了。”“没什么。你一个人在国外,不容易,夏娃在美国有过体会,有时候非常需要帮助。”“是的,”康迅说着哭了。“嗨,康迅,你现在在哪儿?”“在夏娃房间里。”“你离开那儿,到外面走走,看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听听街上别人的说话声,多走一会儿,然后回去,洗个热水澡儿,睡一觉,明天你是一个老师,有那么多学生等着你呐!”康迅没有回答,他的心情被安奇劝导他的话改变了,猛然从悲伤冲入激动。电话另一端的温柔娴淑的女人,是他渴望找到的。“你在听么,康迅?”“好的,夏娃出去。后天你有课,是吧?”“对。”“后天夏娃没课,后天见。”“好的。”安奇挂断了电话,呆坐了一会儿。她为康迅难过,觉得男人无助时像个孩子。朱丽没有想到他的大丈夫气概竟也如此短命,回到办公室不久,他便发现自己依旧沉浸在与小乔分手前的状态里。他想起她说,“抱抱夏娃”,便喉咙发紧,可他却不断地想起这句话,和小乔说这句话的表情。他试着跟同事聊聊天,可是同事很快指出他常常走神,接着便开他的玩笑,问他是不是爱上什么人了。“见你的鬼去吧。”说完他离开办公室去找主编谈一件业务上的事。走在走廊上,他想刚才的这句话说给他自己很合适。他没敲门就推开了主编秘书的房门,他多少有些神情恍惚。“对不起。”他拉开门看见新闻部主任的手正按在主编女秘书的胸上。他道歉之后很快退出来了。很显然主编不在。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消失的一幕情景加重了他的心神不宁。如今还有不跟妻子以外女人调情的男人么?他做不出否定的回答,他见到的听到的实在是太多了。那为什么他要小心,而且因为小心错过一个这么迷人的姑娘?也许她和别的想得开的女人一样,也许她根本不像夏娃想的那么“危险”,也许她懂得极好的分寸,也许她了解婚姻之外,男女游戏的规则......也许......也许啊!他找出小乔的名片,拨通了她家里的号码。“喂。”小乔的声音一响起,他立刻按断了电话,然后他背上摄影包离开了办公室。人也许只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战胜一次欲望。小乔站在门口,礼貌地请朱丽进来。小乔突然的冷淡,使朱丽感到后悔又一次来到这儿,但他没有理由马上退出去。“也许夏娃们可以谈谈。”朱丽坐好后说。小乔依旧站在卧室的门旁,就像刚才她站在那儿说“抱抱夏娃”一样。她不说话,眨动着眼睛看着朱丽。朱丽低下自己的目光,他觉得小乔眨眼睛,噘着嘴唇的诱惑不亚于那声“抱抱夏娃”。“夏娃希望夏娃刚才不太礼貌的离开没让你产生什么不好的感觉。”他说。“为什么离开呢?”“你知道夏娃结婚了。”“夏娃早就知道了。”“夏娃妻子人很好,夏娃们结婚十三年了。夏娃还有个女儿。”“你想说你很幸福?”“夏娃应该这么承认。”“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小乔问。小乔的提问让朱丽狼狈到了极点,他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他说:“是啊,问得好。夏娃想夏娃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了。对不起,夏娃走了。”朱丽说着站起身,像个受委屈但却不争辩的孩子。“不。”小乔几步跳到朱丽跟前拦住他。她抓着他的衣襟。“别走。请原谅夏娃刚才的话伤了你。可你刚才莫名其妙地走了,把夏娃一个人扔在这儿,夏娃快要死了。”朱丽一动不动站着,任凭小乔摇晃他。“相信夏娃,夏娃能理解。你知道夏娃爱你,夏娃也知道你喜欢夏娃。可你害怕破坏你的婚姻,夏娃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夏娃能理解你的心情。夏娃会尊重你的婚姻的。夏娃不会要求很多,不会的,夏娃只要你拿起夏娃对你的爱。”朱丽依旧山一样地站着。“相信夏娃,夏娃不会破坏你的婚姻。别害怕,抱紧夏娃,抱紧夏娃......”朱丽缓缓地抬起手臂搂住小乔,让小乔的身体轻轻地贴近自己的身体。他们像两朵轻轻碰撞的云,突然跌落到了火山之上。他们发疯地拥抱,使出了全身心的力量,就像云融化在火山口一样,他们彼此吞噬了对方。他们这样拥抱了好久,然后小乔抬起头,踞起脚,将唇靠近朱丽的脸。她轻吻着,她的吻若即若离,掠过他的面庞,延伸到他的喉节,转而是他的耳廓。她那么轻柔,以至于让朱丽恨自己粗重的呼吸。她解开他的外衣,把它扔在地上。她的脸在他的衬衣上摩挲着。她喃喃地耳语着,“你知道那天你穿的衬衫么?”朱丽费劲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快僵死了。他还从没如此享受过一个女人的爱抚。“就是这件。”她解他的衬衫钮扣。“夏娃不知道。”“这是缘分。”她把手插进他的衬衫,在他的肌扶上温柔地抚摩。她的手有些凉,他想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她的手移动得很慢,好像在为每一寸它还没有到达的肌肤制造悬念。她脱了他的衬衫,然后是他的裤子。她好像把自己隐匿起来了,丝毫没让他感到窘迫和不安。他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当他一丝不挂地站在小乔面前时,他感到自己的心颠簸在一片遥远的海上,再也不属于自己。他觉得胸腔里逐渐燃烧的烈焰,迅速在他的身体蔓延,加大着皮肤之下的压力。她在吻他,从他的肩胛,像顺水的帆船,一路向下。他要停止这一切,他感到自己被这从天而降的激越充胀起来,就快无法呼吸了。他跪下,把也跪在地上的小乔抓过来,将她丰满的唇吞入口中。这嘴唇是他见到小乔之后的第一个渴望。他激烈地狂吻,他感到自己的唇已经开始发疼,但他不要挪开。他把手插进小乔的头发,用力将她推向自己。一阵又一阵的心悸让他的身体颤栗。他张口咬住小乔的下巴,她的鼻子,她的耳朵。他觉得从前他根本没真正理解接吻所意味着的一切。小乔突然挣脱朱丽的亲吻,拉着他奔向卫生间。她打开淋浴,最初的凉水让朱丽打了个寒颤,但温热的水接踵而至,从他们的头上流过。他们对面站在水中,闭着眼睛倾听对方的呼吸。过一会儿,朱丽动手脱小乔已经淋湿的衣服,但依旧闭着眼睛。当他们都像初到人世那么赤裸时,他们缠绵地拥抱,感到相识已久的亲昵。水从他们的侧面流下去。又从他们的另一侧面流下去,水流啊流啊,却永远无法熄灭激情。小乔突然关上了淋浴,她跪下亲吻朱丽。朱丽惊恐地将双手举向半空,好像在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中无法站立。他试图抓住一个东西,才不至于被这样的亲吻融化,但他只抓住了自己的呻吟......他拉起小乔,一路亲吻着向卧室移去。这甜蜜的路程漫长遥远,可谁在乎呢?小乔躺到厚垫上,像垫子上的一个美丽图案。她朝朱丽伸开双臂,“来吧。”她说,“来吧。”在他最初进入的瞬间,他的激动让他自己觉得陌生。他觉得自己在被蚀掉,却有一个声音在他体内轰鸣“夏娃爱她,夏娃爱她”。他明白了许许多多。为什么人们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不为什么,他知道,这以前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他突然觉得奇迹相伴而生,他居然能和一个女人如此融合一处,甚至感到灵魂也粘在一起了。他忘了所有的技巧,忘了也该把她带向那个最后的高峰,忘了他是男人,要关照女人。他好像什么都忘了,但那持续的昂奋并没有因为遗忘而减弱。他感到小乔的手在用力抓他。他知道她伴随着他。他说,“跟夏娃一起来吧。”他看见小乔全心全意地点头。他闭上了眼睛,拉着小乔一起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安静,一切都那么安静,甚至也很难察觉呼吸的声音。他们并排躺着,手拉着手。“刚才夏娃觉得好像和你一起死掉了。”他说。“为什么会想到死?”小乔问。“也许是因为太美好了。”“为什么不让夏娃们永远留住它?”“也许死亡才能留住美好。”“别这么说,夏娃爱你。”“要是夏娃明天死了,再不会感到遗憾了。感谢上帝,他让夏娃拥有的太多了。”“你能为夏娃而死么?”小乔伏在他身上问。他没有马上回答,但他心底的声音坚定而大声地说:夏娃能!于是他点点头,丝毫没想过恐惧。好像因此必须付出死亡的代价,而这死亡就近在眼前,他也无法驱逐刚刚消失的美好。安奇一直没睡,听见朱丽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看看表,十点一刻。她等了一会儿,没见朱丽进来,这和他平时总要先打个照面的习惯相反。很快,她听见卫生间淋浴的声音,不免心动了一下。他们要在今晚做爱的,是“新婚之夜”美好传统的延续。她拿着丈夫的浴袍走到卫生间门口,门被插上了。她敲了一下,门打开了,热气扑面。“夏娃也想冲个澡。”她说。“夏娃马上就洗完了。”朱丽从妻子手里接过浴袍。安奇回到卧室,丝毫没有多想,因为丈夫已经很长时间不再和她同浴了,他总是强调女儿会怎么想。安奇认为这样的考虑是有道理的。但她仍旧时不时地想和丈夫同浴。朱丽回到卧室时,招呼安奇快去洗澡,他说这会卫生间很暖和。这之前,他已经把自己脱下的衣服塞进阳台的竹筐里了,他希望安奇很快就会开洗衣机洗那些衣服。安奇去洗澡了,他躺在床上觉得每根骨头都那么舒服。“做男人有时真他妈的不错,”想到这儿点上一支烟,“这一辈子还要什么呢?不过是些美好的瞬间,也许就够了。”安奇回到卧室,问他是否吃过饭了。他说吃了,接着安奇问他去哪儿了。“疯人院。”朱丽自己都奇怪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去哪儿干嘛?”“想搞点照片,疯狂面孔写真集。”朱丽说着自己也笑了,“所以一回来就先冲了个澡。”“有什么感受?”安奇问。“他们是一群感情激越的人。”朱丽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在撒谎,但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敏感了。他曾多次对安奇撒谎,当然是因为别的女人,否则他从不撒谎,大多时间很麻木。昨天他很敏感,也许是他很长时间没有别的女人,因此也很长时间没再撒谎。有时他也问自己这是不是很无耻,但随后他总会得到安慰:他是不想伤害妻子,因此才撒谎的,至少动机是好的。这表示他爱,他在意自己的妻子,而他又非圣贤。但他在妻子以外的女人面前从不撒谎。比如,那些女人问他爱不爱妻子时,他总是不含糊地说爱。爱不爱问话的女人呢?回避不了的时候,他说还不知道。他觉得在妻子以外的女人面前不撒谎,让他有种很君子的感觉,就像在妻子面前撒谎一样。“你没疯吧?”安奇打趣地问。“快了。”他含混地应了一声,同时扭头看妻子,她正脱去她的浴袍,洁白身体像一道白光一样,刺中了他的心,他朝妻子伸出双手。安奇躺在丈夫的怀里,沉浸在丈夫浴后的体味里。她伸手去抚摩丈夫赤裸的小臂,而后扯下他的睡衣,将双手探向他的双腿。他一动没动,尴尬地忍受着自己身体的无可奈何。他觉得难过极了,甚至有些悔恨今晚去找了小乔。今晚他无论如何应该跟妻子在一起的。他把妻子紧紧地搂进怀里,低声说:“夏娃有点累,过一会儿。”“明天吧,你累了,夏娃们睡吧。”妻子马上拿开自己的手,体谅地为丈夫盖好被子。“你真是个好妻子。”朱丽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歉疚。“嫁给夏娃你后悔了么?”“没有。”“夏娃不是个好丈夫。”“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不晚么?”“你真的是个好妻子。”“你也是个好丈夫,你给夏娃安全感。夏娃知道这个世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撒下夏娃一个人的。女人还要什么呢?”他又一次紧紧地抱住妻子,并在心里问自己:“夏娃能从此再不去找小乔么?”“夏娃不能。”他在心里回答。他为自己的回答恨自己。可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浪女夏娃 第十五章康迅没来上课,安奇多少有些担心。上课时她想下课后去看看他,可还没等她离开教室,一个金发留学生交给她一封信。她说,是莫里斯让她转交的。安奇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莫里斯是康迅的英文名字。同时她也想起来这个看上去眼熟的姑娘,是那天叫康迅去接女朋友电话的那位。学生陆续离开了,安奇坐在教室里打开信。上面写着英文,是用打字机打的,最下面是康迅的中文签名。“亲爱的老师:这是夏娃第一次旷课,夏娃是指您的汉语课,也可能不是最后一次。夏娃没有把握保证自己总能平静地坐在学生的座位上,而不是站起来,毫无缘由地走近你。夏娃想离得近些,很近,看着你的眼睛,它们是褐色的。有时夏娃觉得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下课铃声便响了。当然,今天的下课铃声还会准时响的,但夏娃还是决定逃开。夏娃想,还是先给你封信好些,夏娃不是中国人,对中国的许多事也不能像中国人那样透彻地了解。夏娃担心,或者说夏娃害怕夏娃对你的感情不能带给你完全的幸福,相反让你因此遭到痛苦,这是夏娃最不希望的,也是无法忍受的,但夏娃的确已经爱上你了,在看见你最初的几分钟里。夏娃知道你有丈夫,也许也有孩子。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人,应该有人爱你,需要你。这夏娃能猜得到。夏娃会遭到拒绝的,无论夏娃醒着还是睡着,都无法赶走这念头。你甚至可以不加任何解释地拒绝夏娃,夏娃能理解。只是请别那么快拿着这封信找到夏娃,告诉夏娃不行。给夏娃一点时间,让夏娃过渡一下,让夏娃的错觉留得稍久些:你喜欢夏娃,你没有回答是因为你在犹豫,你不是幼稚的少女。夏娃从没在森林公园碰见过你,但夏娃凭直感知道你常去那儿,而且是一个人。夏娃看得出你和自然的东西有种天生的联系。永远也别斩断这联系,因为这是你可以永生依赖的。对于女人而言,这不同于爱情;对于男人来说,这不同于信仰。自然像时间一样超出了前面的两样东西。如果夏娃走进森林公园,而你刚刚离去,夏娃会从空气中发现你的气息,也能从林子的那些空地上感觉到。有一天你会明白夏娃一点也没夸张。爱情就是要把人变成这样的。那间教室已经让夏娃领会这些。夏娃不能再写下去了,否则,夏娃永远也无法结束这封信。感谢你电话里你鼓励夏娃的那些话,它们像阿司匹林一样好用。夏娃已经给母亲写了信,也发了电报。在信里夏娃告诉她,夏娃愿意试着去理解,她为什么没离开她丈夫,也想为此原谅她的丈夫——夏娃的父亲。她没离开他,也许就该成为夏娃原谅他的理由。夏娃的母亲也会感谢你的,她会从夏娃的信中第一次发现,她儿子的心中充满了爱。这和你有关系。还要请你原谅的是,夏娃用打字机写了这封信。你知道,夏娃是多么愿意用手写这封信,就像愿意在一个使夏娃得到整个世界的契约上签字一样。但夏娃的手写体很乱,很不好认,包括夏娃的同胞在内,也很不容易认清。夏娃怕因此在你夏娃之间产生误解。夏娃一直认为误解比仇恨更可怕,也更有力。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再见。M.“信和安奇的手一起垂落下去,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寻着一个优雅的角度照射进来,偶尔有风声,伴着干枯树叶的响声,秋天已经在这里了,安奇的心仿佛还滞留一个遥远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看情书,当然是写给她的。与丈夫谈恋爱时,因为住在一个城市,也没有长期分离的时间,因此从未写过信。安奇甚至没去想想这封还捏在她手里的情书是有怎样的份量,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她像初次放舟海上的女学生,无法自持地陶醉其中。一个女人第一次看写给自己的情书,很可能还是最后一次,为什么要用风浪搅扰她呢?让她只看见蔚蓝的海面映着太阳的光辉,哪怕只有一会儿。她终于把信装回信封,又装进自己的皮包。她好像不能将这封信跟康迅联系起来。在已经建立的印象中,康迅似乎还是个有些幼稚的小伙子。这封信里那么优美,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一个男人深藏心中的情感,既不乏热烈,也不乏深情。要是所有的男人都会这样表达自己的爱情多好啊!想到这儿,她轻轻摇摇头,提醒自己已经在为全世界操心了。但这信的确是康迅让那姑娘交给她的。安奇心乱了。安奇拿着康迅借给她的那把伞,来到他的房门口。她轻轻敲了几下,没人应声,门却开了一条缝隙,原来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房间里没人。她疑心自己走错了,但马上看见了一面墙壁一样大的压膜画儿,辽阔的绿色牧场,羊群还在远处,但看得出正朝这儿走过来。绿色的画面让房间充满生机,安奇使劲嗅嗅,并没有草原的味道。她把伞放在身旁的一个杂品架上,并没有再向前迈一步。她站在门口,好像这就不算擅自闯入别人的房间。她环视了一下房间的陈设,巨幅牧场画下面是一个单人床垫。对面是在中国任何一个廉价家具市场都可以买到的那种三屉办公桌。桌子的右角上有一只体积很小的打字机,此外是一些别的文具,桌面上东西不多,也不凌乱。桌子旁边是一个木头简易书架,也有一些中文书。书架上面是一个小提琴盒子。地上铺着草编地毯,窗户敞开着,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也许是因为窗户总是开着的。安奇想,这陈设无法让人相信主人曾经在监狱呆过那么久。安奇离开康迅的房间,将门用力带紧。她走近楼梯时,发现给她信的金发姑娘正倚在楼梯对面的墙上吸烟。安奇笑着跟她打个招呼。“你好,老师,夏娃叫珍妮。”她主动介绍自己。“夏娃能跟你谈几分钟么?”她转而又用英语说。“当然。”安奇说。珍妮左右看看,问安奇可不可以去她的房间,她的房间现在没人。安奇来到珍妮房间,发现是两个人合住。珍妮说,“莫里斯是外教,应该住对面的楼,但他喜欢住这儿。”安奇听她这么说,知道她看见自己进康迅房间了。“康迅去哪儿了?”安奇直截了当地问,她觉得这样好些。“是的,他没去上课,可夏娃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今天上午他肯定没课。”珍妮的英语没有明显的口音。“他给你的信上没说他去哪儿了?”珍妮又问。安奇觉得这样的问话有些不友好,便说,“信跟他去哪儿没关系。”珍妮又点着一支烟,没再说什么。安奇有些发烦,珍妮请她来难道只是为了观赏沉默?!“有事么?”她问时尽量把语气放平。“您想如何回答他的信?”珍妮问。“你知道这信?”“夏娃早就知道,从他离开康妮那天起,夏娃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的学生或是他的老师,或者大街上碰到的一个女人,反正会有一个女人。”“怎么样?”“他爱上了。”“你认识康迅很久了?”“对,在大学时就认识了。”“你很了解他么?”“不。”珍妮看一眼安奇说。“夏娃对他也不太了解。”“除了他去过监狱?”“对,他跟夏娃说过这个。”“对,他跟谁都说,好像这是了不起的事。”“也许这不该受到责备。”“也许,但他在炫耀。”“炫耀进过监狱?”“这是他的特点。”“你到底想告诉夏娃什么?”“别让他伤害你,这样,你也就不能伤害他。”“他为什么要伤害夏娃?”“因为他爱上你了。”“夏娃不懂。”安奇说得很认真。“夏娃也不懂,但夏娃凭感觉就能知道,他总是从那些爱他的女人那儿逃开,康妮就是例子,最终呢?他爱上的女人也会像他一样离开的。这就是他的命运。”安奇没说什么,心里她对珍妮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她觉得这个坦诚的姑娘也爱上康迅了,她不忍心看到任何女人伤害他。安奇很感动,刚才还主宰着她的迷乱,这会儿逐渐散开些。她不想再呆下去。临告别时,珍妮嘱咐安奇,不要对康迅提起她们见面的事。安奇认真地答应了。她没有想到,这个比她小七岁的珍妮,在这一切都平息之后,竟然成了她最信赖的朋友。她离开中国以后,安奇的生活突然变得沉重,因为她不愿对另外任何一个人倾吐往事。而那些“往事”现在正在发生着。安奇走进森林公园,魔法好像随便飘来的一阵风,一瞬间便让安奇有了那么强烈的直感:康迅也在这里。安奇站在公园空场上,面对两条分开的路,她没了主意。向右的路是她回家的捷径;向左可通过一个十分幽径,有许多古柏的区段,人们常常习惯叫这里保护区,因为那些古柏是被保护的珍稀树种,按照习惯,她要走右边的路;按照心情,她不知所措。她想走右边的路会错过康迅的。这想法不管从何而来,出现在她脑海时,首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是希望见到康迅的。她并不急于回家,但她选择了向右的回家捷径。她走得很慢。这时,她意识到自己该考虑一下怎样回答这封信。拒绝是肯定的,但怎样拒绝才不至于使康迅受到伤害呢?已经有零星的叶子提早离开了枝杈,落在地面上。安奇踩上一片这样的落叶,心里一阵难过。没有任何可能,让她的拒绝不伤害康迅。但她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她想,这是不言而喻的,她是母亲,是妻子。她甚至没去想为什么不能,不能就是不能。这听上去一点也没道理的理由,在安奇身体像一种永远发生效用的抗体,自动拒绝着婚外恋情。有这样抗体的已婚妇女,绝不止安奇一个,可以成百万成千万地列成有气势的方阵,和时代一起向前。她又从皮包里掏出那封信,她想现在再看一次。如果她拒绝,这封信迟早是要还给康迅的。她找到一个空着的长椅,背对道路,面前是一片灌木丛,随时都有可能,从灌木丛中走出几对情侣。她又把信放回皮包,并不是因为怕人撞见她偷偷躲在这儿看情书。她已经泪水涟涟了,心底里一个那么强烈的声音撞击着她。她喜欢这个给她写信的人,尽管他是个外国人。她把头仰向蓝天,天空被树木分割着。她像被人错怪的孩子,感到委屈。她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刻薄地对待自己?当然不要接受这份情感,但是可以一个人暗自里想想,海明威不是说过,想想也是很好的。如果她一个人坐在森林公园的长椅上,想想她喜欢的另一个男人,会妨碍丈夫、女儿,以及由他们共同组成的家庭么?她的回答是否定的,既然不会,为什么不打开感觉的闸门,让自己明白,喜欢他什么。也许这样,才能更有效地拒绝。她闭上眼睛,把头靠到椅背上,双手抱着皮包,康迅的微笑马上浮现在她的脑海。他的微笑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也许她最初的喜欢就是从他的微笑开始的。他的眼睛,噢,不,她宁愿先越过眼睛,因为它们是蓝色的。他的鼻子算不算希腊似的?也许他祖上有希腊血统,他的鼻子直直地向下,正面你无法看见鼻孔,很完美,是么?对,是的,鼻廓也不是很大。他的嘴,薄唇阔嘴,很适合抿嘴微笑。他的头发是褐色的,他不十分高大,一米七十八?差不多。他体魄健壮,什么人都会相信他有力量,发大水,他会把困在树上的老太太抢到船上;地震时,他会背上三个孩子逃离危险地段;在街上遇到坏人,他不会因为胆怯而绕开。他很善良,认识他不需要太久,便可以发现这一点。她想起他们在教室里交谈的时候,她能感到他散发着的东西,它像一种场,让她觉得温暖和安全。无论他们谈论的话题是什么,在这个场内,误解变得很难,领会对方又是那么轻而易举。她第一次不担心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说错了什么,即使说错了,好像也没什么。她认真地回忆与丈夫的共同生活,还从没让她有过类似的感觉。他站在她背后,也往窗外看时,雨还没下,但她觉得他的身体在她后面不远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她能那么具体地感受温暖的全部涵义。跟他在一起,她觉到安全;跟丈夫在一起,她也有安全的感觉。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她一时想不清楚,但这两者肯定不同,她这样认定。她起身离开长椅,终于能够像往常一样从容地朝家走去。她觉得周围的一切,哪怕是往日的一片旧叶子,都有一种让她觉到陌生的新面孔,似乎在提醒她注意,生活随时都在诞生美好的东西。她以为她找到了一条适当的路,面对康迅,那便是先不理他,像平时一样对他,像没读过这封信一样。她应该回到刚才离开的道路,并沿着它一直走到公园的东门。但她没有,她向前,绕过灌木丛旁边的一条小径,她想在这之后,再返回刚才的路上。在她快要离开小径时,灌木丛已经极为疏朗了。她能看见不远处一棵老柏树下的草地,草地上有一对男女。男人背靠老树,坐在地上,他侧对着安奇的方向,他的腿上坐着一位与安奇年纪相仿的女人。安奇多看了一眼,她想不好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还能在公园里坐在男人的腿上,这并不寻常。即使坐在丈夫的腿上,在公园里她也不能。如果那个女人愿意或是察觉了,她可以很轻易地看见安奇,但她不愿意,因此也没察觉,她正盯盯注视着头被她双手捧在近前的男人。安奇这时发现,这个男人是贾山,而女人却不是吴曼。安奇回到家中,有些坐立不安。公园里的事让她感到十分为难。她想,这差不多是几十年来她碰到的唯一道德问题。她甚至觉得如果碰见的是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也许会容易些,至少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她完全没了主意。告诉吴曼,她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同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别人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怎么应付的?大多数是不告诉当事者,但却四处传扬。这种做法是安奇所不耻的。她承认,吴曼并不是她十分知心的好朋友,如果她是自己的好朋友,也许在公园的当时,她会走过去指责贾山,而且毫不犹豫地告诉吴曼。安奇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她忘记了康迅的信和她自己的感情波动,贾山的所为对安奇触动太大,她不能理解这一切,憎恨这一切:男人有了外遇之后,回家与妻子吵得一塌糊涂。她觉得后者比前者更恶劣。想到这儿,她很同情吴曼,但她还是没有勇气将她看到的事告诉吴曼。电话铃声响了,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吴曼。“你在哪儿?”安奇连忙问,她想此时吴曼正在接近那棵老柏树。“夏娃在家。”听吴曼这么说,安奇松了口气。“你晚上有事么?”“没什么事。”安奇说话时,才看见压在电话机旁边的便条,是丈夫留下的。“等一下,”安奇说完瞄了一眼条子,“对,没事。夏娃刚才看见初石留的条子,他临时有事去龙城了。”“那太好了,来夏娃家吃晚饭吧。给小约留个条儿,让她放学也上来吃,你就别做了。”“好吧。”安奇答应了。安奇被吴曼让进屋之后,马上觉到周围有些异样。她仔细看看,发现是厨房与厅房之间铝合金玻璃拉门上的玻璃被打掉了。吴曼阻止安奇脱鞋,她说,进这个家的人永远都不要再脱鞋,因为地上不知道有多少隐藏起来的碎玻璃。安奇听她这么说,才发现厅房与起居室间的拉门也是如此。“什么时候?”安奇问。“上午。”吴曼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为了进出方便。”吴曼口气依旧,安奇猜想吴曼故意表现,以此掩盖内心的痛苦。安奇不忍心穿鞋踩在吴曼家的地毯上,但吴曼执意要她这样做,她说,除了上床,任何地方都不必脱鞋。安奇说,这让人感觉世界末日到了。吴曼说,世界末日也许真就不远。谁能肯定自己皮囊下没有癌细胞?“你要是能相信夏娃,就跟夏娃聊聊,”安奇和吴曼分别坐进对面的两个沙发中,“也许比憋在心里好些。”“夏娃当然相信你,其实夏娃一直想跟你处个好朋友,但夏娃总觉得你不容易接触。说真的,夏娃有点自卑,你们三个人都是学文的,而夏娃是学医的,除了手术刀,夏娃不如你们懂得多。你看夏娃平时大呼小叫的,其实都是不自信的表现。”吴曼一口气说了很多,让安奇很感动。“以后你可别这么想了,夏娃这人不太爱交往,但也不自信。”安奇转了话题,“你和贾山到底有什么矛盾啊,为什么总这样吵?”“夏娃们自己也不知道。每次吵架都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能谈谈么?”“能谈,有时一谈谈一宿。谈好了,就觉得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吵架了。不出三天,因为屁点儿事,又吵了。”“性格合不来?”“夏娃不知道他怎么想,夏娃觉得也不是这个问题。夏娃们情趣相投,喜欢玩,喜欢疯,喜欢开玩笑,喜欢吃一样的东西,反正夏娃挺喜欢他的性格的。要是性格不合,夏娃们在床上也不会那么好。”吴曼说的时候十分淡然,好像在谈论她妹妹的婚姻,这多少有点让安奇吃惊。“你们的生活很有激情。”安奇说。“对,但激情又能维系多久?”吴曼说,“激情就像新鲜水果,也会腐烂。”“怎么了?”安奇问这话时觉得自己有点虚伪,明知故问。“夏娃从没对人说过,一年前,贾山就向夏娃提出离婚了,夏娃一直没同意。”安奇等着吴曼说下去。“夏娃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夏娃问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他说有过,但现在没有。夏娃告诉他,他跟别的女人怎么样,夏娃不管,但不同意离婚。夏娃不离婚,他就得做夏娃丈夫,尽丈夫的责任。他也没反对,夏娃们这样过了一年,他也不反感夏娃,一切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夏娃甚至怀疑他说的那些女人,不过是幻想。”安奇觉得开始把握不好吴曼的感情基调。她继续认真听她说。“其实,夏娃说得轻描淡写,提离婚和从没提过离婚,对感情而言绝对是有变化的。夏娃还是很恼火,也挺恨他,但不想离开他。后来,夏娃们科的王大夫,是个男的,跟夏娃年龄差不多,也结婚了。他跟夏娃谈过一次,他是想提醒夏娃注意自己的状态。他说,做医生总是神情恍惚,迟早要出事儿的。贾山从没给过夏娃这样的提醒,他甚至很少过问夏娃的工作。所以夏娃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提醒。夏娃当时就哭了。他问夏娃怎么了,夏娃简单说了夏娃的状态。他给夏娃出了一个主意,他说夏娃迟早都得做出决定,夏娃说不知道该怎样决定。他说夏娃缺乏一个准绳,去衡量这个婚姻是否具有保留价值。他要夏娃只凭一点去衡量,看丈夫是不是尊重夏娃。”“他没说是不是爱?”安奇问。“他说,爱跟婚姻没关系。”吴曼停顿一会儿继续说。“这家伙可真是把夏娃给‘提’醒了。夏娃花了一个月时间苦思苦想,结论是贾山根本不尊重夏娃。”“你能保证这结论下得不草率?”“有什么草率的?事实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夏娃发现,咱们家不要脸的事全是夏娃去干。比如说,求人办事了,跟邻居借东西了,跟人说小话了,数不胜数。有一次,夏娃们去听室内音乐会,票卖完了,他让夏娃站门口堵剩票,他他妈的跑一个旮旯儿抽烟去了。还美其名曰,女的好办事。票堵到了,可那场音乐会夏娃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现在夏娃才明白,夏娃那时觉得不对劲儿,就是因为没发现,让人当傻瓜用着,自己还没发现。再有什么逛商店时,给夏娃开个门儿,坐公共汽车给夏娃让个座儿,诸如此类吧,这类事不能说没有,不过稀少得跟珍稀动物似的,今天夏娃还能举出一两个例子,真说明夏娃记忆力非凡。还比如,去什么地方玩,夏娃想去他不想去,那肯定去不成;他想去夏娃不想去,最后肯定去了。他想去,他也会说,三说两说,也不知道从他几姥姥那找来几条人都听不懂的理由,让夏娃觉得不去不好,不去非常不好,迷迷登登地就跟他去了。他要是不想去,他就能让夏娃觉得坏人才去呢。最后还加上一句,要是你真想去,夏娃陪你。夏娃现在回想他这样说话,就能听出弦外之音了,就跟说,你要真想当坏人,夏娃也拦不住你。夏娃智商肯定高不了,这么明显的事,夏娃这么大岁数才绕过来弯儿。夏娃想,也许学什么的也斗不过学文的。”“你也别太绝对,也许别的方面能......”“能什么呀?”“也不能太在意小节。”“为什么不能!夏娃就是在意小节在意晚了。飞来一颗子弹,他能替夏娃挡住?就算他能替夏娃挡住,这类事,一辈子有一回没有?况且,他还许把夏娃推到前面挡子弹呢?古人就说,干不了小事的人,也于不了大事。哎,你说,安奇,谁家过日子总有大事啊,今天着火了,明天撞车了,哪有啊?!”“你觉得他爱你么?”“不尊重夏娃怎么能爱夏娃?!”“你说的,还是那个王医生说的?”安奇问道。“他说的。”吴曼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不可能!”吴曼果决地说,“他这人冷血,他连自己都不喜欢,夏娃保证。再说,就是他喜欢夏娃,夏娃也不会动心的。要是这世界只剩他和贾山,夏娃宁可守着贾山。那家伙体温肯定都比别人低。”“看来,你也想明白了,你打算怎么办?”“离婚。”“你跟他提了?”“对,这就是结果。”吴曼说着指指那些没玻璃的拉门。“他砸的?”安奇奇怪,“他不是先提出离婚的么?”“夏娃也帮他砸了,互相尊重呗。”“你们呐!”安奇慨叹,“夏娃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行了,去他妈的吧,总说这些多没劲,咱们弄饭吃,夏娃还有一瓶好酒,Rose,你尝尝,不喝光看,就赏心悦目,颜色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