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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武俠]奇魄香魂(全文)-36
匿名用户
2024-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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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乾坤现雪晴虚竹这次落到实处,身下所触依然软绵松弹,黑暗中依然有一处光亮,除此以外漆黑无视。向那光亮摸索前去,脚下凹凸软弹皆非坚硬石地,而那光亮看似很远,不觉间突然到了眼前,虚空之中像是悬垂着一片巨大草席,用绳一圈一圈围编而成,但毫无粗糙之感,而是蓝湛湛的晶莹剔透,白烟笼罩,如漂浮着雾霭的一方苍穹一样。光亮照出了另一个人影,虚竹知是小蝶,慌向黑暗躲去,不料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听那神秘粗混的声音再次嗡嗡笑起。「呵呵,不要痒我肚脐,我这肚脐是只可看,不可摸的。」虚竹吃惊一想:「肚脐?刚才那里是玲珑心,这里又是肚脐,难怪听这人话声这么奇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来是掉进了巨人肚子里。」听巨人道:「体混希微广,神凝腹中深,萧然尘垢外,无得固无失,是谓无垢脐,可照出世人心中最想最爱的物事来,真情见真性,无得也无失,两位不妨放心上前,看一看自己最心爱的人,机缘难得,错过岂不可惜?」虚竹惊疑再想:「最想最爱的人?我现在最想见到的是阿朱,小妖女与阿朱最亲密也最听她的话,如果阿朱此时出现,那才是我真正的造化呢。」蝴蝶谷时,小蝶刁蛮成性,兼行动不便,心情烦燥,便总借故耍性子。一日阿朱为小蝶洗脚,小蝶蹬着双脚哭闹,阿朱再劝,小蝶竟一脚踢翻了水盆。虚竹在外听见,怒着冲进,小蝶一见他立时紧紧闭眼。虚竹喝道:「死丫头,几笔帐未跟你算呢,你又是使毒,又是用暗器,几番害我,还吸取我师姐的功力,今日又来欺负我的阿朱!」虚竹越说越气,见小蝶闭目不睬,便如在谷前时那般扇了小蝶一个耳光,依旧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小蝶却也依然如受雷击,倏地睁开惊眼,见虚竹声色俱厉,不觉生惧,撇嘴泣道:「阿朱姐姐,呜呜!」阿朱过来把虚竹推走,小蝶抱住阿朱越哭越伤心,像个孩子,委屈之极。自那以后,小蝶在谷中再不随意发脾气,也不敢轻易招惹虚竹,只是更加的依赖阿朱,阿朱说什么她都乖乖听从。虚竹想到这些,悄悄靠去了那个无垢脐,希望能够看到阿朱的影像,更希望影像出现后,小妖女看在阿朱的面上对他手下留情。立定注目,无垢脐毫光流动,越流越快,越积越厚,忽然像云朵飘散,显出来一片青油油的大地。虚竹感觉自己像是骑在雕背上从天而落,地上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有山谷,有城墙,还有密密麻麻的许多人,突见双峰夹峙,好似一处关隘。虚竹越瞧越惊奇,眼前是哪里?怎么不见阿朱?哦!是了,阿朱此时应该在天山上,那么难道是小师妹……或是好双儿?是了,她们不见了我,一定在到处寻找,不过……我最心爱的人到底是谁呢?景象仍然不停地飞快流近,虚竹睁大了眼,努力瞧向灰蒙蒙人群,渐渐看清这些人衣色各异,大多拿着兵器,就好似那日少林武林大会一般,忽然见到两个红色衣服的窈窕女子,接着看清了这二人亮黄的发色,心里大叫:「二奴?她们在这里做什么?」这时隐约听到了隆隆之声,见尘土如乌云一般,从山谷腾起,忽然从乌云中钻出来无数闪闪生辉的矛尖刀锋,霎时之间,突然出现千军万马,其装束竟像是契丹大军,铁蹄践在地上,却无半点人声喧哗。虚竹惊奇万分,眼中景象却转到大军前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上,崖上孤零零立着一人,顷刻间眼中这人清晰起来,这人浓眉大目,脸菱角分明,正昂首挺胸高声说话。虚竹大出意外,又想不到突然见到了乔峰。自乔峰在视线中出现,其余景象皆变得模糊起来,虚竹向前一步,聚精会神看着出现在无垢脐中的乔峰,不由胸膛火热,心猛烈跳动,瞧着乔峰豪壮的神情和他的威风凛凛,不知不觉热泪涌眶。他与乔峰相处时日并不多,起初结拜也是情势所迫,只有利用之意,而无相惜之情,但不知何时起,已在心中当作了亲人一般,对其像父兄一样地敬重,尤其是在少林嵩山并肩抗敌之后,更当作了生死之交,虽然平日从未有过想念。但此时突然地意外见到,心中竟不可遏制地激动无比,内心再无其他,也忘记了眼前都是虚像,只是想要上前呼一声,不觉张开双臂向前拥去,手臂凉飕飕一麻,竟从无垢脐中钻了进去,脸上凉风习习,回头惊见处身晴朗世界中,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吃惊万分。四下寻看,见自己浑身都发着光亮,轻飘飘浮在空中,不由自主撞向一个提刀大汉,惊呆中居然穿其身而过,而那大汉既不惊慌,眼珠也未移动,竟似对虚竹毫无察觉。虚竹迷迷瞪瞪在空中转过身来,吃惊发现自己虽然毫不着力,但却可以随心而动,接着看见不独他在空中飘来飘去,还有许多人也浮在空中,男男女女穿得各式各样,有的装扮十分古怪,还有的轮廓模糊,但竟是裸身。树林和沟壑之中三三两两也聚着一些发光的东西,一时不知那些是人是兽,还是其它什么古怪的东西。这时他只顾着尝试控制身体,向人群中的二奴飞去,到了近前,见到二奴身后还立着符敏仪和天山七剑。正疑惑她们在景象中做什么,又见到一个眼熟的面容从符敏仪顶上飘过,却是曾在「万仙大会」上见过的太平道人!咦?自己亲眼见他被天魔琴击得粉身碎骨,怎又出现在了这里?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虚竹心里陡然而生:「鬼!他是鬼?这些飘来飘去的都是眼中这个世界的鬼!自己难道也变成了鬼?」虚竹想到这,心底巨寒,身处险境,不觉瞧向乔峰求助,身体也在意念之下飘飘忽忽飞去崖顶。这时听见大军前一人冷笑一声,朗声道:「萧大王,我这就传令下去,班师北上!你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本王恭喜你了,哼哼!」群山寂静一会儿,乔峰在崖顶大声道:「陛下,萧峰生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乔峰说着解开胸口,露出一个刺青狼头,狼头张口露齿,神情极是狰狞。虚竹没顾想二人话中意思,只是惊奇这话声如此清楚,且情溢于表,听起来绝不像一场虚幻,而是真真切切如眼前真实发生,突然见乔峰拾起了地下的两截断箭,双臂一回,噗的一声,插入心口。虚竹见状「啊」地惊呼,张口却听不到自己声音,呼一下,身子被一股疾风吹散,见是段誉奔跑抢过身边。虚竹大急,心念催动之下,瞬间到了崖顶,不顾一切追向掉落中的乔峰,拉住了他胳膊,但自己手臂如无物一般,握不住,更拉不住,无比惊急,忽见乔峰在坠落中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目,露出惊异之色,似乎对他有所感觉。虚竹心头巨震,无声地张口呼唤:「乔大哥!」心中一乱,不能控制身体,一下被风向上吹起,眼见乔峰落入了云海,不知这景象是真是幻,但不能抑制地悲从中来,心中大恸,任自己随风飘荡,见段誉拜倒在地,正向崖底放声大哭,丐帮群丐一齐拥上,团团哭伏。其他群豪许多人低声议论:「乔帮主果真是契丹人吗?那么他为什么反而来帮助大宋?看来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杰。」「他自幼在咱们汉人中间长大,学到了汉人大仁大义。」「两国罢兵,他成了排解难纷的大功臣,却用不着自寻短见啊。」「他虽于大宋有功,在辽国却成了叛国助敌的卖国贼。他这是畏罪自杀。」「什么畏不畏的?乔帮主这样的大英雄,天下还有什么事要畏惧?……」虚竹听着心中更痛,虽然流不出泪,但眼中似涌满了泪水,迷蒙中觉察有人从眼前飘过,向他的脸轻轻挥了挥袖,似要为他擦去眼泪似的,虚竹一怔,回头寻去,心中又是一霹雳。「师娘……」那个人影与虚竹交身而过已飘到远处,但其身态衣着,虚竹熟悉无比,心中大呼,正要追赶过去,听耳中大喝道:「时空有界,快快回来吧。」后背上似被一只大手攫住,迅疾向上飞去,所有景象顿然模糊,只听得鸣声哇哇,一行鸿雁越过群山,从眼下飞了过去,接着双足立定,从朗朗晴空又回到黑暗幽深的巨人腹中。「大哥……」虚竹这回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哭叫,热泪随即涌出,心下却是一片茫然,透过泪眼再看无垢脐,无垢脐却已不复是刚才身处的群山险关,而是白茫冰雪,晶莹冰柱,竟似一个冰川仙洞。小蝶立在无垢脐前正定定盯着,眼角闪烁泪光,神情也是又激动又茫然,显然也是见到了又意外又叫她无比激动的人。虚竹微微诧异,她见到的与我不一样么,上回听她与阿朱对话,小妖女好像暗恋着乔峰,难道她心里最想最心爱的人不是乔峰么?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情景,寻思:「那到底是真是假?为何看不出有一丝虚幻,如果是真,那么『抬头三尺有神明』,这话也是确实的了,我心中最想爱的人是师娘么,为何又不让我真真切切见到?反而是乔峰,他说话,他的面容,怎那么地清楚?」一个念头突然跳出来:「难道我内心最想见到的人是乔峰?」虚竹的思绪一下纷乱起来。不会的,不会是他,我最心爱最想见到的人自然应是阿朱,是好双儿,或者是小师妹,怎会是乔峰,固然我对他十分敬重,也觉十分亲切,但我对他只是当作父兄一般,就像我对师娘,我自小没有父母,所以希望爹娘能够像他们一样,一个威风凛凛,一个美丽温柔……虚竹忽然惊呆了,我见了他们如此激动……是想他们……还是想我爹娘?爹娘?会是我的爹娘么?心中立即回答不会,却觉心中如散开了一片乌云。突然间变得十分清明,答案已不由自主冒了出来:「是的,就是他们!我内心最想最爱的人竟是我从未见过的爹娘!爹娘是,乔峰和师娘也是,其实我不知不觉早已将他们当作了一回事。」虚竹发痴中,那巨人似乎知晓他的心念,低声沉吟。「爱欲纷扰世间,世人却总不知这二字的分别,欲从血肉凡胎而来,男女之欢为欲,五官之快为欲,爱由父精母血而来,血化为心,精化为性,爱乃造化之本,是真心真性想要成为的人,是真心真性想要去做的事。唉!可怜世人蒙蔽了心性,不清楚自己真正所爱,亦不知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利令智昏,色令欲迷,世人悲哀便在于此了。」虚竹听着巨人的话,痴痴呆呆地想着。「我最想爱的人是爹娘,难道我想成为的人是他们那样的人么,我把乔峰和师娘看作了爹娘一般,难道我内心里最想做的事,就是做他们那样的事么?不,绝不是这样,乔峰是大英雄大豪杰,我怎敢想去学他,而师娘那么善良,那么美丽,我又怎敢与之相比?我又丑陋,又无能,猥琐下流,从来被人瞧不起,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虚竹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拳,脸如白纸,额发冷汗,绝不敢认同自己是想成为乔峰,可胡思乱想之中总有一个反抗的念头冒出来,这念头像是从心里的极深处蔓延出来。越不去想就越是不可压制:「我是瞧不起自己,可当有别人瞧不起我时,我为何那么恨她们?是恨她们鄙视我的目光,还是恨我自己?报复之后,又像是惩罚了我自己?我并不快乐,难道因为这并不是我内心里真正想要的……」「老神仙,你说的不错,我利令智昏,我色令欲迷,师娘对我那么好,我却对她心存亵渎,我真是人面兽心,我真是对不起她。」虚竹说完这句,顿吃一惊,他只想掩饰那个压抑不住的反抗念头,不敢胡思乱想下去,没料到不去想乔峰,却又想到师娘,居然不知不觉说出这番话。这时他如小蝶看着那颗玲珑心时一样,突然震惊巨人说的一句话:「对于心性久被蒙蔽的世人,世上最最可怕的真相,就是他们的真实内心。」「哈哈哈哈……」巨人突然大笑起来,嗡嗡巨声到处旋荡,惊得虚竹目瞪口呆。「人面兽心!哈哈,你说自己人面兽心?善哉!善哉!俗尘中世人以『人面兽心』作责骂之词,却不知这是人心的第一真性,爱性既由父精母血而来,由爱而欲,圣人亦不免,父母之爱,手足之情,均为造化之本。」「只是世人不自知而已,克欲为礼,乱则为虐,可叹浮愚众生,有多少自虐而又不自知之人,爱晦则欲虐,欲虐则礼崩,礼崩则性乱,然则在造化眼中,万物皆同,为人为兽,又何分孰优孰劣?只有劫数相应,因果相报,无始无终。」「正谓:混沌无极,无善无恶,阴阳离分,不弃大道。只是可叹芸芸众生若心性沦丧,阴阳错易,那么这个世道就要大劫临头了。当初我一念之差,以劫化劫,实则于大道无益,现今非人非鬼游荡五百年,醒来仍然不知是缘还是孽?罢罢!我自有一颗玲珑心,却不识自己心性,哈哈哈……」轰轰笑声中,虚竹一沉,再次落入好似无底的黑暗,有了前两次,已不怎么慌张,静待落地,寻见发着微光的一处,便照旧摸索而去,巨人大笑声从头上方传来,已似乎距离很远,虚竹想:上回是他的肚脐,这回又到了他什么地方呢?走了一会儿,那发光处在眼中仍只是圆圆的一束,忽然寒光一闪,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像是黄铜铸成的立柱,上有金光闪闪两行字,听巨人嗡嗡笑道:「空洞凝真精,乃为虚中实,不疾而自速,万千世界同。」接着又听身旁小蝶道:「阴阳桥?」小蝶念着铜柱上的字疑惑的自语,她在此诡异之极的处境中,暂无心顾及虚竹,而虚竹听小蝶到了身边,不安地向前匆匆逃去。越过铜柱后起初没什么异常,几十步后只觉地上越来越软,再走几十步就踏不到实处,双足似陷在了泥沼中迈不出,又似陷在流沙中不由自主向前走,走着走着,一脚踏出,足底浮空。虚竹大惊收步,见前方那孔光亮射过来的光线不住从身旁掠过,伴随着光线还微有呼啸之声,回头又见小蝶正跟在身后,吓得他不由逃前一步,这一脚虽然浮空,却凌空迈出一步,后面小蝶忽依稀不见,顷刻后才显出身影来。虚竹再迈一步,小蝶又似离了很远,远得瞬间不见了人影,但小蝶只要上前一步就又离他很近。虚竹惊疑之极,心想自己每一步都跨了极远么?如此几十步,迎面而来的光线呼啸之速越来越疾,迈出那只脚忽似被什么拉住,身子向前冲出,大惊回首拉向小蝶,小蝶此时赶来,也一声惊呼,反抓住了虚竹手臂。二人像突然落下了不见底的深渊,但不是向下坠落,而是向前飞行,越来越快,脚步未动,而呼啸的光线却刺得二人睁不开眼,身周掠过的光芒不再单单明亮,而是光怪陆离,五颜六色,并旋转变幻得越来越快。二人惊慌狂呼,呼声也瞬间远去,突然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惊叫,脚下也止住了移动,定神后满目光芒,身前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光滑洞口。虚竹惊魂不定地试探一下,脚底已回复了实地,不禁欣喜地望向小蝶,小蝶离退一步,神色犹豫着浮起了怒气,虚竹慌张向洞口一步踏出,再发惊呼。从洞口望出去,只见冰天雪地,茫茫一片,天地间竟是一个冰雪世界。寒风裹起雪花呼呼扑来,虚竹周身打个寒噤,努力定魂,发现这里是个高崖半山腰,雪雾蒙蒙,白雪皑皑,看不见这山到底有多高,只见从四周雪雾中露出一座座刀劈般的险峻峰头。忽然漫天飞雪中传来一声高亢的鸣叫。虚竹吃惊仰头寻找,虽然没有寻到那只神雕,但已听出神雕的叫声,惊想:「这里不会是天山缥缈峰吧?」当望向自己这座山的山顶时,突然看见一人。这人笔直立在一块突兀伸出峭壁的长石尽头,衣袖乱舞,但身形屹立,昂首苍穹,在漫天飞雪中极其娇小,却当真是顶天立地,气荡神驰。虚竹心知这人是独孤雪,大喜之下顾不得了惊疑,虽然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回到了缥缈峰,但有独孤雪在,他一定性命无虞,于是匆匆爬向山顶,小蝶不声不响跟在后面。虚竹爬到那块长石下,看见了那柄插在山壁上的巨剑,登时确知这是天山无疑,但并不是缥缈峰,而是他初次遇见独孤雪的地方。这时知道自己所在极高,上回拼了性命才爬得上来,如果不是洞口在半山腰,以他现在的功力是绝计上不来的。待小心的登上那片平地,便清楚认出了长石上那个似冰似雪不食烟火的孤独背影,正要开口高呼。「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地动山摇,眼前的一切都晃动起来,远处一道浓烟直冲天际,那块长石也从中折断,独孤雪轻盈飞回平地上,苍白的脸上仍无任何表情,淡淡道:「你来了。」虚竹惊慌应一声:「仙姑!」探头去瞧那道浓烟,见浓烟从远处的一个峰头冒出,伴随浓烟而出还有巨大的碎石和血红的沸浆,碎石和沸浆滚滚而下,林木燃烧,沿途一切瞬间被摧成灰烬,声势极其浩大惊人。虚竹失色叫道:「怎么?这是火山喷发了么?」独孤雪淡淡道:「冰火相击,千年一劫到了。」虚竹正想再问,听得又一声巨响,又有一道浓烟冲起,山崖震动,虚竹立脚不住,趴下待摇动过后,却又惊异听见音乐之声,乐声悠扬,曲调沉绵,但火山轰轰巨声竟掩不住这柔和的琴箫之音,乐声似在极远,但又十分清晰。虚竹想到什么,大惊要叫,又是一声巨响,又一处火山喷发,接二连三,一处又一处火山喷发,轰轰巨响中,那乐声反而越来越清楚,虚竹听出每次乐声激高之时,便是火山喷发的巨响,虽然极难置信,但显然像是这乐声引发了火山。终于,好一会儿,没再响起山崩地裂的巨响,乐声也突然消止。虚竹从冰面爬起,脸无血色,心惊之极,他莫名其妙回到天山,意外遇到了独孤雪,以为自己脱离了险境,却想不到黑蜘蛛携着天魔琴和地魔箫杀来。此时向下看去,白雪天山已成了另一番景象,围着缥缈峰升起数十道冲天黑烟,乌云遮住了苍穹,雪峰流血,岩浆到处肆虐,天地之间尽是沸红,如烈火地狱。虚竹惊恐于如此天地之威,顿生难以言表的凄惨绝望,呆呆望向独孤雪。独孤雪正走到崖边看向山下,脸上突然有了表情。虚竹心头猛一跳,独孤雪清澈如冰的眼中流露出的悲哀虽然只有微微一丝,却像重锥一样,重重敲打在了虚竹心上,但觉那悲哀真是厚重之极,像是积蓄了几百年几千年。随独孤雪向下看去,见岩浆冲散雾霭,一座山下露出了一个巨大石雕,正是灵鹫宫,沸腾岩浆吞没了石雕的大半部,正抵挡不住地继续燃烧而下。虚竹心中惊呼,不敢去想象灵鹫宫中的那些女子此刻是何等的惊恐凄惨!「仙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这里会不会也要喷火了?」「他们会来的……」独孤雪的手微微一指:「……他们来此是为了轩辕剑。」「轩辕剑?仙姑是说,插在石壁上的那柄生锈的铁剑?」独孤雪点点头:「它也叫香魂剑,能化去天地双魔的蚩尤魔音。」「这下好了!可这巨剑必然沉重无比,谁能挥得动?仙姑你……」独孤雪没有回答,平静地看向天边,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剑封印着蚩尤奇魄,奇魄收在这山峰中,一旦冲破封印,便会释放出上古的力量,这力量蓄积万年之久,世上再没有其它力量可与之抗衡,到那时江洋倒流,山塌地陷,天火摧毁大地一切。」虚竹愣愣听了,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千年一劫,顿觉不可思议之极,皇帝蚩尤等等,他只是当作神话中的人物,不想确有其人其事,心忽一凛,想起那个苏老头的话,吃惊问:「封印?蚩尤?这是不是就是五仙教的那个大秘密?」独孤雪自顾说下:「有情世间,成、住、坏、空,人间生于有情,初时人心古朴,随性而为,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劫数往复,直到皇帝大败蚩尤,女娲娘娘派自己的一个化身——九天玄女下凡相助蚩尤……」「咦……」虚竹听独孤雪的话与自己所知不一样,忍不住打断道:「蚩尤是恶人,九天玄女是来帮助皇帝的吧?」独孤雪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成王败寇,如今世人都认为皇帝才是公平和正义的化身,自然希望他得到上天的青睐,可当时并没有善恶,在女娲娘娘眼中,凡人更无所谓善恶,只是当世间只有一种力量时,无论这种力量想做什么,都会带来世道毁灭。」「当没有其它力量与之抗衡,强大如太阳也会分崩离析,因为到了那时,它唯一的敌人,就是它自己,终者自终,始者自始,其结果会给人间造成更大的苦难,现下就是如此,蚩尤力量世无匹敌,一旦现世自毁,即天倾地覆,无数生灵为之万劫不复。」「所以九天玄女既不能助蚩尤杀了皇帝,也不能任凭皇帝彻底消灭蚩尤,两难之下,以情分善恶,以爱生怜悯,一缕香魂化入轩辕剑,既成全了皇帝,又留下蚩尤奇魄,世间也自此有了善恶之分,这正是合『一阴一阳,无始无终』的道理,然而善与恶亦逃脱不了因果造化,当世间天理不存,道德不继时,便会遭逢一劫,涤荡人心,再分善恶。」虚竹听完她这番话,似懂非懂点点头,心里更是不安,世道人心与他并不相干,他只担心自己能不能逃过此劫。等了一会儿,见独孤雪不再说话,问道:「仙姑,如今我们就在这里等那一劫么?」独孤雪望向飞雪,淡淡道:「不必等,他们来了。」虚竹大吃一惊,左瞧右看,就听琴箫之声响起,从远处传来,片刻间就到了近处,一股无形的巨力呼啸而至,虚竹惊慌万分,无处可逃,却见呼啸之声到了崖边就停滞不前,好似遇到了什么阻力,哗哗啦啦一阵响:「砰……」那柄巨剑自行从石壁飞出,拔空而起,停在了绝壁上方,嗡嗡颤动着竖立旋转,琴箫之声越奏越急,巨剑颤转得也越响越快,乐声消失,巨剑掉落下来,哐当……深深插在冰壁上,露出来的半截仍有一人多高。接着,崖边上落下一人,是一身黑衣的黑蜘蛛,只是稍稍一停,就又突然消失不见,他站立的地方出现了另外一人,这人皮肤雪白,几乎赤裸,乍看是个女子,但虚竹定睛瞧向这人的脸,这人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正是是不男不女的孟宝玉。「嘻嘻哈哈……」孟宝玉扬起一只手上的地魔箫,突然发笑,脸上的疤痕扭曲,笑容和笑声都诡异之极。虚竹不由又退一步,眼中一花,孟宝玉突然变成了黑蜘蛛。「哈哈嘻嘻……」黑蜘蛛也在发笑,笑声明显不是一人所发,接着黑蜘蛛变成孟宝玉,孟宝玉又变成了黑蜘蛛,二人互相变得越来越快。虚竹瞠目瞧出,黑蜘蛛和孟宝玉二人背靠背,原地转圈,身形极快,竟似成了一体。虚竹想起女娲庙中塑像,又想起落入巨人肚中前石阶上刻着的图像,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推背图。「师伯!」一直吃惊听着独孤雪和虚竹对话的小蝶突然向黑蜘蛛奔去。「不可!」独孤雪喝止,但魔音随即响起,巨剑也颤动起来,跑到黑蜘蛛和巨剑中间的小蝶惨叫着喷出大口鲜血,血雾喷向刚转到前面来的孟宝玉,孟宝玉微一皱眉和黑蜘蛛倏忽不见。独孤雪走到小蝶旁,低下头看了看,叫虚竹过来扶小蝶坐起,又令虚竹也坐下与小蝶面对面,四只手拉成互握。独孤雪立在两人旁两只手掌各放在一人天灵上。小蝶手心冰冷,脸色越来越青,看似已经气绝。虚竹正奇怪独孤雪的举动,忽然听她念起了口诀,只听一句,便知她念的是乾坤大挪移,揣知其意,于是随口诀运行起乾坤大挪移。有独孤雪的内力相助,运行乾坤大挪移轻松无碍,而且通过双手感觉到小蝶体内随着他也在一样运行,渐渐听得小蝶的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接着见她脸色转白,再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突然间听独孤雪念道:「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忽左忽右,消于无形!」这正是虚竹从没领悟的乾坤大挪移的最后一段话,此时无暇再想,他和小蝶的四手本来交互握住,听独孤雪一说,不由得手掌一紧,两人的内息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小蝶的脸色渐渐消红。过了一会儿,小蝶突然睁开眼来,向虚竹看了一眼,随即闭住。虚竹欣喜微笑,此时他修成了乾坤大挪移的最后一层,体内阴阳和谐,聚成一体,沛然莫之能御,欲发即发,欲收即收,毫无一丝阻滞,真舒畅无比,不禁想到:起死回生,化仇为情,原来乾坤大挪移还有这样的神奇!独孤雪道:「好了。」收回手掌,虚竹便又只有了自己那两成内力,但神采奕奕,精神大振,站起之后又愁容满面,叹气道:「那两个妖怪来去无踪,说来就来,我们总不能永远躲在巨剑后面。」独孤雪微微欠身:「段掌门说的是,当初袁天罡以劫化劫,说应在天山掌门身上,结果如何,我也不知,现时辰已到,该见分晓了。」说完向崖边走一步,手掌一翻,请虚竹随她出去。虚竹大惊,他刚才担忧之下只是随心一叹,哪敢出去,张口要推托,独孤雪却不容他分说,扬起长袖搭在虚竹的肩上,将他拉到身边,长袖收紧,转了一个圈,竟将虚竹紧裹胸前,身子向上一纵,飞到空中,另一只手向下一指,那柄轩辕剑晃了晃,噌……从冰上拔出,随二人飞到空中。独孤雪高高飞上,又疾冲而下,虚竹大惊中紧紧抱住独孤雪,只觉臂中身躯越来越软,忽一下化成了气流消失不见,虚竹乱舞着空荡荡的手臂,见衣袖好似被疾风撕碎,一片一片地离身而去。接着全身肌肤一阵风寒,身上衣服也成尽碎,他大声惊呼,惊呼中一面飞行一面旋转,旋转之中,突然发现独孤雪就在他身后牢牢贴在他背上,想起所见的黑蜘蛛和孟宝玉的二人合体,心头惊震。「接剑!」随独孤雪这声娇呼,巨大的轩辕剑到了虚竹眼前,虚竹慌张挥动双臂,剑身随着舞动,他停下双臂,剑也不动,几次后,发现自己可以凌空御剑,刚刚有些安心:「嘻嘻嘻嘻……哈哈哈哈……」的笑声空中传来,仰头一瞧,见黑蜘蛛和孟宝玉身后拖着火焰般的气流,如流星一样飞来。「御剑!」独孤雪再喝一声将轩辕剑御在二人前方,迎头相击,双方都飞行极快,虚竹只有伸直手臂与独孤雪并力御剑,眼中看清黑蜘蛛和孟宝玉后,双臂发抖,手御剑尖左摇右摆,犹豫着该指向哪个。就在相撞的前一霎那间,闪念记起了「大道朝天,不走两边」,于是意念不再动摇,剑尖直指那二人中间:「轰……」听得火山喷发一样的巨响,再没了意识。醒来身下冰冷,坐起一看,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鹅毛大雪。漫天飞雪中立着一个雪洁胴体,从后望去,独孤雪的神情无比宁静,注视着远方,神游天外,真如是圣女仙姑一般,仿佛什么也未发生过,雪花不待落上她头发和玉肤上便纷纷融化不见,天边夕阳的血红残辉映上高峰,无暇的胴体仿佛笼罩着圣洁的霞光。眼前这一幕令虚竹忘记了寒冷,时光一时凝固。「阿朱姐姐,阿朱姐姐……」这一声声轻唤,将虚竹从痴痴中唤醒,向后吃惊瞧去,这一移动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抱紧双臂,再瞧向发声处,见峭壁露出一个冰洞,洞中全是晶莹发亮的冰块,小蝶手抚一个冰块正唤着「阿朱姐姐」,寒冰里裹着阿朱,其它的冰块也是如此,每个里都似冻裹着一个尸体。阿朱神态安详地仰在寒冰中,从头到脚如冰似雪,头发也是丝丝如雪。「阿朱姐姐,原来我心里最想最爱的就人是你,你不仅像亲姐姐一样地对我好,其实在我心里,你更像是我娘……」小蝶喃喃说着,把脸贴在寒冰上。虚竹想起当他从无垢脐的那个世界出来,小蝶正呆呆站在无垢脐前,而那时无垢脐显出来的景象正是这冰洞中的情境。小蝶对寒冰中的阿朱继续道:「我自小没娘,也从不知她长得什么样,但我有了你对我的好,就把你想成了她,如今我知道了,再不与你分开了……」小蝶起身一件一件脱去衣服,似要陪着阿朱一起赤裸裸躺到冰块里去。突然,一大堆雪从山顶滑下,盖住了洞口。虚竹吃惊扑去,不顾赤身雪冷,可是他越挖,落下的雪越多,只得向独孤雪求助:「仙姑!她们被雪封住了……阿朱她死了么?」独孤雪没有回头,而是慢慢向前走去,轻轻道:「她修龟息大法之后,还需再养一段时日,冰墓一开,此劫已过,我也真的是有些累了,色由心生,天道归一,而天道无极,又复归混沌,非人力所能止,我冰心千年,孤候世外,是为了什么?是对?还是不对?」独孤雪的眉间又显出来生动,这回不是悲哀,却是漫天飞雪也遮不住的孤寂迷茫,走到崖边,好似轻雾突然吹散在一团飞舞的雪花里。虚竹迎着寒风哆哆嗦嗦走去一瞧,听了独孤雪的话,他已确信阿朱一定会被医好,即使小蝶也绝无危险,因此心情不再十分紧张,这时候雪突然停了,再看脚下,群山虽然疮痍遍布,但已尽覆一层新雪,又是以前那个茫茫天山了。一只雕影冲破飞雪,落在虚竹面前,把嘴向他伸去,叼着一套棉衣。虚竹接过时从衣上落下一物,是那只地魔箫,虚竹知是独孤雪送他的,于是穿好衣服,将地魔箫收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雕头,笑道:「雕兄,又是辛苦你来接我。」神雕矮身顺下翅膀,待虚竹爬上坐稳,便离崖飞去,几个起落之后,高高飞起,一直向东疾飞,飞到次日黎明,又飞到天黑,终于一头钻出了云雾,向下盘旋在一个大城上方,虚竹在雕背上向下俯瞰,月下好大一片黑压压房屋,仔细看了一会儿,认出竟是京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夜空看去倍是温馨。虚竹不由大为感慨,众生并不知世间已历一劫,回想天山的惊天动地,真是恍如隔世,只是可怜灵鹫宫那些美丽生灵惨遭浩劫,又想无垢脐中的经历,不觉深叹口气。此时心中仍不愿相信其中所见是真实的,但又觉得若是真实的,也并非是坏事,至少二奴活着,符敏仪等人活着,还有师娘,她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甚至乔峰,他死后会不会也去了那个世界?虚竹感叹着惊疑起来,惊疑眼下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又迷失在了另一个无法分清真幻的时空之中。第九十三回阁暖画眉新神雕找了一处僻静空地落稳。虚竹告别神雕见它飞走后,急急去了热热闹闹的夜市,听着喧嚣人声,狐疑走在灯红酒肆间,终于定下心来,确信自己真正回到了京城,而并非虚幻,不禁喜形于色,去了玉花轩所在的那条街。不料见玉花轩门前甚是冷清,进轩见几个懒散妓女,都打着哈欠无精打采。花姐见到虚竹,慌呼惊叫之后,眼圈就红了。「好东家,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作主,姐姐可就活不成了。」虚竹拉花姐坐在身边,笑问:「何来这么大委屈?怎就不活了?」花姐听了这一问,落下泪来,掏出手绢,抹泣诉苦。原来是虚竹一离去,尤三姐便张狂起来,自称水月洞主,不仅不把花姐放在眼里,还将许多妓女都诱惑了去,水月洞天一天比一天红火,玉花轩则是一落千丈,到了几乎不能维持的地步。而将军府偌大开销,没了主人,也没了玉花轩的接济,奴仆们将府中东西偷得偷,卖得卖,纷纷逃散。薛宝琴无计可施,居然回了娘家,幸而回来了双儿姑娘,还有一个平儿奶奶,这平儿奶奶倒是精明能干,将能当的器物当了些,现今紧衣缩食,节省度日。花姐说到这,气愤站起道:「尤氏那边,生意红火,却不肯拿出一两银子来接济。这倒也罢了,她还给她干女儿取个名字,叫花袭人,东家知道那女儿原本只叫袭人,其母肖氏,哪来的花袭人之说,那贱人偏偏令她姓花,故意当着别人的面『花姐,花姐』的喝来唤去,这不是成心羞辱我么?」虚竹起初暗觉好笑,听到薛宝琴回了娘家,心里咯噔一下,往下便听得心不在焉,哄道:「你先也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自然不容她再胡闹。」接着急切地问:「我那位夫人怎就回了娘家?」花姐舒缓了口气道:「不是薛奶奶不贤惠,一个大早,府上去了辆马车,来人与薛奶奶说了几句,薛奶奶便随车走了,说去见她娘家人,这一走再没回来,也一直没见个口信儿。」虚竹皱眉心疑:「薛宝琴被孟太师金屋藏娇,向来深居闺中,外面谁人知道她?莫非是薛姨妈回来了,那她也该留下个话儿,除非是故意不告而辞?」花姐瞧瞧虚竹神色,为他添上茶,小心再道:「东家好些日子不回,有些事等不过,我便做了主,秀莲……哦,就是那个秀凤,我已经让她入了行了。」虚竹点点头,未怎在意道:「嗯,她也改名了?」花姐露出笑容道:「不是刻意改的名,客人们喜欢叫她莲花,我们也就叫她秀莲了。日子难过,不得已叫她入了行,这孩子知恩图报,跟她说了难处,她也没怎不情愿,不想一下火了全城,好在有她支撑,不然剩下的这几十口人就要去大街讨饭了。」「莲花……」虚竹念着疑惑。花姐噗嗤笑道:「东家不清楚么?客人们叫她莲花,那是因为她生了个稀奇宝穴儿,凡经身的客人都笑咪咪得魂不守舍。」虚竹吃惊的想了想,恍然叫道:「原来那是天生的,我还以为是我把她弄坏了,没想到是个奇货!」花姐应道:「不错,这孩子眼睛也高,娇弱里藏着聪慧要强,虽然答应了陪客,但从不轻易许人,只有她中意的才能留宿,都是木讷傻小子,唉!像我年轻时候,我没因此没有勉强她,这孩子是个绝佳料子,不好叫她过早被糟蹋的没了形。」虚竹眼睛发亮,想起了那丛莲花瓣一样的赘肉,站起笑道:「有你调教自是叫人放心,我去瞧瞧。」花姐惊讶笑道:「哎呀!哪知东家突然回来,今晚我瞧她兴致不高,就叫她去府上帮帮家务。来,我陪东家好好喝几杯。」虚竹哦了一声坐下,心火已腾腾烧起,盯在花姐油滚滚的屁股,见她去到门口招呼上酒上菜,笑吟吟回来又道:「东家回来还很及时,过十几天就是一个喜事,嘻嘻,东家千金摆百日酒,咱家带姑娘们还要去府上闹一闹。」虚竹笑着说好,又疑惑道:「百日酒?什么百日酒?」花姐嘻嘻笑道:「东家还不知么,双儿姑娘是带孕回来的,我叫秀凤向平儿奶奶打听,说是东家骨血,如今府上多了位千金,当然要摆酒庆贺。」虚竹大吃一惊,呆了一会儿,饭菜摆上来,却也无心吃了,说声:「我回去瞧瞧。」匆匆离去。回到将军府,虚竹心情已稳定下来,微笑着唤醒东倒西歪坐在门口打瞌睡的四个带刀护卫,这四个护卫仍是最初的那四个,迷迷糊糊突然见到失踪已久的大将军,惊愕的话也说不出。虚竹自行推门进去,匆匆来到那间豪华大屋,见屋前多了一张大玉床,肚中一笑,知是梁从政令人送来的,只见玉床上摆满花盆,想是玉床太大,放不进屋去,便在这里当成了摆设。虚竹见到这玉床便想起了当日的香艳,笑眯眯进了屋,不料每个房间都空空荡荡,昔日众多奴仆已不见,只又多了栊翠庵地洞里的那些玉凳玉架,还有那个曾装着「醉八仙」和「阴阳和合散」的玉盒,如今盒子里只剩下了一本书,当时以为是卷丝帛,现在打开再瞧,才知是用丝帛卷成的轴册,写满金粉小字,古色古香,多打开一些便见到了一幅春图,好生眼熟,正与在凤姐床头上见到的一摸一致,相比之下,卷轴里的画,笔笔精细,而凤姐那本书则显得粗糙,像是临摹这卷轴而作。此时无心细看,放下卷轴,出了大屋,惊疑着过了曲径通幽处,终于见到了灯光,却是薛姨妈的旧屋,便轻车熟路的蹑进院内,躲到窗外向里窥去,眼中一亮,见红彤彤的烛光下,好一派暖春艳图。平儿和秀凤隔着炕桌,相对做着女红。平儿垂着漆黑油光的坠马髻,身着半新不旧蜜色小合袄,身旁放着一个竹编摇床,里面熟睡着一个孩童,这孩童已有二三岁,应该是平儿从孟家带出来的珠儿。而秀凤个头窜了不少,胸前也显出诱人丰满,雪白的瓜子脸上,娇媚灵动的眼珠亮晶晶的很是灵活。虚竹心赞:「果真养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这时,从东厢房那边又慢慢踱进一人。虚竹在窗后又惊又喜,见双儿嘴含浅笑,身穿葱黄色的套头裙,外套玫瑰色比肩褂,怀敞褂襟,额上缠着红毛巾,手拿一个纹花姿瓶,走路有气无力,显出身子虚弱,但整个人丰腴了许多,脸蛋潮红,浓密的蓬松紫发挽在胸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温婉之极的美少妇。平儿见了双儿,惊讶道:「你出来做什么,不好养着,以后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拖累。」双儿笑着不好意思地道:「姐姐说的是,但我实在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然后向秀凤道:「妹妹辛苦,我早想好好谢谢,但身边没有什么贵重东西,这瓶花露水是以前那个宝琴姐姐留下的,妹妹不要嫌弃,请拿去试试。」秀凤下地慌道:「哪敢叫姐姐这么客气,妹妹绝不敢收。」平儿放下针线从双儿手中接过瓷瓶,再送向秀凤道:「好妹妹,接着吧,叫你一个小姑娘家伺候我们两个妇人,好生难为你了。」秀凤听平儿说她是个小姑娘家,脸上便全红了,而平儿实是无心,她瞧秀凤处处娇嫩,虽知她来自玉花轩,但却想不到她早被虚竹破了身,现又做了玉花轩头牌。双儿却被这句「妇人」羞红了脸,在炕边慢慢坐下,再劝道:「是啊,妹妹若不收,我们以后再也不好多劳妹妹了。」秀凤只得道声谢,面红耳赤接过瓷瓶,打开瓶盖嗅了嗅,问道:「这香气真好闻,不知该怎么用才好?」秀凤故作此问,她袁家曾是京城巨富,当然用过花露水。平儿笑答道:「花露水么,是摘取花瓣入甑,酝酿而成。蔷薇最上,群花次之。这瓶便是蔷薇酿成的花露,用时不须多,每于盥浴后,挹取数匙入掌,拭面拍体而匀之,妙在似花非花,是露非露,故为最佳。」秀凤边听边挨双儿坐下,笑道:「姐姐见识真多!难怪姐姐总是这么香。」平儿再道:「香浓也未必好,用香之妙,妙在有其芬芳,而无其气息,妹妹姿丽质雅,用此蔷薇花露,最是适宜,姐姐可要羡慕你了。」秀凤羞道:「姐姐休夸我,两位姐姐秀外慧中,又温柔又美貌,才叫秀凤好生羡慕呢。」双儿扑哧的笑道:「羡我们什么,不是你也想……」说着双手在自己腹前一划,继续笑道:「……想如我前些日子那般『秀外慧中』不成?」「双儿姐姐,瞧你说的,我才不是呢。」秀凤羞嗔,去搔双儿痒处。双儿咯咯笑着左闪右躲。平儿吃吃笑着伸手指指摇篮,意是别吵醒珠儿。秀凤偎去平儿身上,三女掩口嘻嘻笑个不停。虚竹在窗外乐呵呵瞧着,心里暖意融融。见三女笑起,真是暖阁添花,双儿的脸虽略显臃肿,但欢笑起来,凹出了深深的梨形酒窝,依然又稚又甜,叫虚竹想起最早在满昌府见到双儿时,她跃马扬鞭在阳光下灿烂欢笑的情景,不觉有些痴了。三女笑后,平儿又道:「好妹妹,姐姐知道那玉花轩是个火坑,你还有没有能投奔的什么亲戚?」秀凤收起笑容,低头想了想,道:「我倒是自小有个姐姐,后来举家迁移来此,不幸路上失散,再没有消息。如今家人逃难,秀凤除了两位姐姐,再没其她人可说贴己话了。」平儿和双儿听秀凤说得可怜,眼圈都有些红了。平儿叹气道:「唉!我也是一样,自小有个姐姐,随她长大,随她嫁人,如今也没了……」说着勾起了心里伤心事,酸泪盈眶,悄悄拭去。秀凤慌张道:「姐姐不要这样,都怪我不会说话,惹得姐姐伤心。」双儿却也叹道:「唉!妹妹还知有个亲姐姐,而我,连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都不知道。你姐姐叫什么?什么时候?在哪里失散的?等公子回来,我求他留意打听打听。」秀凤摇头道:「不敢劳烦东家老爷,再说我们姐妹差了六岁,失散时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童,现下连她模样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家里人叫我小凤,叫她大凤。这么久了不知她是生是死,看来我们两凤相见,只怕是要等到来世了。」虚竹听着「大凤,小凤」,莫名其妙想起了丽春院。多年前一个夜晚,他像现下一般躲在一个窗后,听着一个女子被人蹂躏,心里一惊:「那时的喜凤就是现下秀凤这般年纪,她们该正是相差六、七岁,不过从来不知喜凤的姓氏,难道也是姓袁……」忽感脊背发冷,身后似掠过一股寒风,登时记起无垢脐中那些发光的鬼,也许此时有许多人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他,其中说不定就有喜凤。想到这些,头皮直麻,当初他在少林寺吓唬慧静,着实也吓得自己心惊肉跳,急忙对自己道:「不会的,天南地北这么远,哪会这么巧?」说完不愿想这事,向四周瞧瞧,离窗要去屋门,不料回头时突然见远处黑暗中似闪着几点莹莹幽光,揉揉眼睛再看,不是眼花,确实有光,那光还阴森森地时明时暗。啊?真有鬼魂来了?虚竹的心通通直跳,又害怕又惊疑,犹豫一会,屏息敛气向光寻去,到花园扒开树丛,见湖边地上燃有三只香,光亮便是这香火,一女向香伏拜,口中念念有词,这女十分娇小,头顶光光,周身白衣,整个人在月下熠熠生辉。咦?哪来的小尼姑,她在这里做什么?虚竹惊魂未定,大为吃惊,走出几步,听尼姑念道:「求求各路神仙,保佑公子平平安安,也保佑我母亲投胎转世,快乐安康!」「菱儿?」虚竹瞠目结舌,脱口惊呼。小尼姑「啊」回过头来。虚竹一怔,眼前分明是香菱,却又与之前不大一样了。但见小尼姑喜形于色:「公子!」叫着跑来几步,又停步惊疑道:「真是公子?不是神仙托梦?」虚竹听了这句,惊喜之极,上前将香菱的手紧紧拉住。「真是好菱儿?也不是神仙托梦吧。」「公子,是我,我是菱儿。」香菱跳着娇呼,虚竹却忽然察觉她一双小手十分冰冷,心又一凛。「你那日……我明明见你……死了……?」香菱笑着摇头,欢快道:「我没死,醒来不见公子,焦急了两日,又出不去山谷,幸得双儿姐姐寻来,救了我。」「哦,是这样,我那时当你死了,真是好伤心。」虚竹恍然说着,见香菱的头顶反射着月光清辉,光滑得连头茬也没有,又吃惊道:「可是你……你剃光头发?做什么?」香菱委屈道:「我也不知……我一醒来就成了这样,还……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后来个头一天天长,头发却丝毫不长,前几日睡醒……又是这样……我好害怕,双儿姐姐她们都不知我这是什么怪病!」虚竹听着惊圆了眼,心里大呼:「返老还童?」立觉万难置信,想了想试着从香菱手腕输入功力,刚刚输入香菱脉门,便觉一股雄浑无筹的力道迎来,一触之下,手臂一震,不由放手退了两步,惊呼:「乖乖!竟有这样的事?」他试出香菱有功力,却不知这功力有多深,以他现下功力去试,真如蚂蚁撼树。香菱茫然无知,觉手腕一热,不知何以然,惊问:「公子,怎么了?」虚竹摇头傻笑,想那日情形下香菱若吸取了白素素的功力,那定将李秋水和林梦如的功力也一并吸去,难怪刚才第一眼看去十分不对劲,不仅是因为她没了头发,还更是因为她还童的缘故,上次在深谷重逢,香菱已长成为桃花下盛开的窈窕少女,而这时又收回去凹凸,身形返回孩童,却正是在孟家初遇时那样。「好菱儿不怕,那不是什么怪病,而是你永远都能这么美。」虚竹又惊又喜,说着将香菱轻轻拥在怀里,只觉得她小小的身子真是娇盈无比,没怎么用力,便抱起放在了胸膛上。香菱惊慌叫声:「公子!」随即羞涩一笑,双臂勾住虚竹将头伏在他肩上。虚竹但觉柔软香浓,熟悉的体香令他心中一荡,扭头吻去。「好菱儿,真叫人想死了,让我好好亲亲。」香菱低低支吾一声,贴着虚竹脸腮,羞答答抬起脸来,这张精美无伦的脸蛋虽然纯稚如童,却是春色动人,风情毕露。虚竹喜滋滋瞧着,爱得心酥,忽然又微微一惊,发现香菱原先弯长的睫毛也没了。香菱察觉他的惊异,羞道:「公子,我没了头发,眉毛也是画上去的,是不是很难看?」虚竹再仔细的瞧香菱,见她眉弓细细两抹,青黛如眉,有了这一双整齐的画眉,整张脸越瞧越与画中无异,毫无瑕疵,月色下吹弹可破,令人不忍逼视,顾不上再说话,轻吻下去,香嫩满口,心中一阵迷糊,心道:「她本就嫩极,现又没了丝毫毛发,一定更滑更嫩了。」双手揉着滑嫩,呼呼喘起了粗气。香菱有些吃惊,夺出嘴唇嗫嚅道:「公子,去瞧瞧双儿姐姐她们吧,她每日好担心你呢。」虚竹嗯一声,舍不得放开,又想:「她当初疼的十分厉害,现下比那时还要娇小,肯定受不住。」便亲亲脸蛋,放下道:「好菱儿,你大难不死,公子再给你个礼物。」从怀里拿出地魔箫,道:「瞧!蛇娘子从你那夺了去,我又给你要回来了。」香菱听到「蛇娘子」,脸更红了,低头接过,羞答答又慢慢抬起眼来,看着虚竹,唇张了张,似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温柔一笑,亮晶晶的眸里似涂了浓浓的一层蜜,甜从心底冒出,美意融融。虚竹动容,心神荡漾,单看这张少女怀春的脸,叫人绝想不出她有个孩童的身躯,情不自禁低头再吻,香菱眯眼相就,轻吐丁香,脸蛋一下火烫,柔柔抱上虚竹头颈,呢道:「公子……不要再离开……菱儿……」虚竹心头一震,这正是上回香菱说过的话,当即将香菱抱在双臂上,转向那三炷香。「各路神仙在上,我现在发誓,今后绝不与好菱儿分离了。」虚竹郑重地大声一说,心中顿涌甜蜜,正要再向怀中吻去,听有人叫道。「谁?谁在那儿?菱儿?菱儿?你在哪里?」秀凤出来听见人声,惊惶大叫。虚竹抱着香菱大步流星走到门口,秀凤愣楞见了,吓了一跳,慌张的跑回屋里,连声叫着:「东家老爷回来了。」双儿等立起吃惊,见虚竹进来,都张口惊呆,眼里也都闪烁着惊喜。虚竹放下香菱,笑道:「大伙儿都坐下吧,我这回不走了,安心和你们过日子。」说完上炕,坐到了炕桌里端。四女互相瞧瞧,低头坐下,都拘束无措。而虚竹瞧着四女,喜悦不胜。香菱虽没了毛发,却眉目如画,娇柔粉嫩,肌肤好像透着萤光;秀凤柳眉杏眼,下颌尖尖,薄薄嘴唇,蜂腰削肩,雪脯透腴,既清新稚气,又妩媚含春,总偷偷打量虚竹,眼神一对便吃惊躲去,眼珠灵动,似羞似喜。而鹅蛋脸的平儿,温婉秀美并不张扬,但处处无比精致,越瞧越有滋味,令人双眼盯上就离不去。双儿却深深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虚竹瞧不见双儿的脸,但想得出在蓬松如浪的紫发下藏着何等的羞美。这大半年来,他除了挂念生死不知的阿朱,思念最紧的便是这双儿,见她羞涩难当,呵呵乐道:「我快饿死了,家里有没有饭吃?」虚竹这么一说,平儿和秀凤都像是解脱了一般下炕就逃,香菱说声:「我去帮忙。」也匆匆出去,片刻只剩了双儿一个,双儿这些日子不能劳作,不方便随去。虚竹笑嘻嘻坐到双儿旁,拉起她手道:「好双儿,我一直担心你,你不在身边,不知我受了多少苦!」双儿惊讶看虚竹一眼,眼中紧张关切,随即又羞极低头。虚竹将双儿扶在怀里,在她耳边再道:「好双儿,咱们的孩儿呢?我和你终于是真正地大功告成了啊。」双儿哼地被这句「大功告成」逗笑了,脸上受了一吻后,只觉又羞涩又甚是甜蜜,抿嘴笑道:「他在西屋睡熟了,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不见,真是好焦急呢。」虚竹笑道:「我说来话长,你先说给我听听。」双儿说起,当日她和三少奶奶逃出地洞,候在客栈,不见虚竹回来,却惊见李梦如赤裸裸地沿街疯狂叫嚷追杀,三少奶奶和双儿商量好,三少奶奶照顾平儿母子,双儿去寻找虚竹,大家在杨家会合。之后,双儿便跟踪李梦如,见她眼瞎不由生怜,暗中送衣送食,倒像是护送一般,不然李梦如瞎着双眼,即使有蜜蜂指引,也到不了大理,但双儿一个大意跟丢了,踏遍高山峻岭,找了两月,终于找到无量山下,错过见到虚竹,却救出了被困在绝谷中的香菱,香菱独自在石室醒来,也不知了虚竹去向。双儿只好带着香菱返回,路上觉身体有异,找个郎中一瞧,震惊自己有了身孕,惊惊羞羞回杨家老宅,却见三少奶奶也显了怀。平儿情绪已稳,而那巧姐受了一番惊吓,神智受损,不敢见人。几人一番商量,三少奶奶收养了巧姐,叫双儿送平儿母子进京等候虚竹。双儿说到这时,眼色在烛光中闪出来一丝调皮,暧昧笑道:「三少奶奶让我告诉你,她姓郭,闺名盼儿,说自己怀的不知是男是女,若是女儿,便叫人送还回来;若是男孩,她便隐姓埋名将孩儿养大,在世上给公子留条血脉,算是报了大恩,并说请你放心,她定将孩儿教养成一个侠肝义胆的忠厚男儿。」虚竹听着心中感动,回忆三少奶奶音容,不由感慨,想她说来说去都是不想与他相见,听到最后一句,又发一怔。她这么说,倒像是说我既不侠肝义胆也不忠厚了。双儿又羞涩道:「你没回来,我给孩儿起了小名,也叫作『盼儿』。」虚竹点头笑道:「嗯,我知你想念三少奶奶,不管她生男生女,我和你一定找她回来,好不好?」说着想当日石洞,想不出哪个是三少奶奶,不过有个胸前缠着层层绸带,双乳异常肥硕,那个多半是她。记得双儿说过,软猥甲曾是三少奶奶的贴身之物,定是因为太过惹眼,才用软猥甲收敛,后来将软猥甲给了双儿,她便只能用绸带紧裹。虚竹哼哼一笑,自认为想的不错,向双儿问起软猥甲。双儿脸一红,眼露羞嗔,说遗落在了山洞。虚竹想起那时众女乱成一团,不禁笑怀,忽然又是一怔,记起桃花夫人曾扎他一下手掌。前后一想,恍然大悟,桃花夫人当日也在洞中,众女在黑暗中乱抢衣服,软猥甲被她拾了去。难怪她一见自己便突下杀手,缘故竟是在此!再忆洞中情形,却怎么也想不出哪个是桃花夫人。十二个女子中他已知的有双儿、香菱、三少奶奶、红楼四春、白素素、李梦如,以及假扮段誉的阿朱和刚刚知道的桃花夫人,还有一个不知是谁?那些光溜溜的身子现可分辨的,除了两只白虎白素素和香菱,还有令他奇痒的双儿,剩下就只能想出那肥硕双乳的是三少奶奶,其余就全想不出哪个是哪个了。红楼四春被他脱去衣服后,黑暗中也分不清谁是谁,更不用说桃花夫人。不过用心想来,突然觉得那个紧小如箍的一定是阿朱,因为想起在丽春院听人笑谈过,说上面嘴小的下面也一定小,阿朱的樱桃小口那么小,绝对该是她。虚竹回想着洞中香艳,在玉花轩中被惊下去的欲火又燃烧起来,摸了摸双儿乳边,俯身一嗅,不仅更圆更弹,奶香也更浓,想知这双圆球般的美乳日日要给孩儿哺奶,他忽然也想尝尝,便腻住双儿笑眯眯解她小衣。双儿惊羞坐起,动作费力,显出生了孩子后的虚弱。虚竹放手笑道:「你好好养身子,等养好了咱们好事成双,再来一次大功告成。」双儿眼中羞笑,深深低头,将脸又藏在了弯曲蓬松的紫瀑下。这时,三女鱼贯而入,端着热腾腾饭菜,见二人依偎着双儿衣乱羞涩,三女都红了脸。平儿抱起熟睡的珠儿送去了西厢房,回来时拿来一套虚竹原先的换洗衣服,悄悄放在了门口凳上。虚竹见了心中一暖,招呼平儿坐来,然后边吃边说自己的奇特经历。虚竹从无量山说到缥缈峰,再说到武林大会和黑龙潭,当说到石语嫣,想着明日该叫人去寻找石语嫣回来。四女听得兴致勃勃,平儿听珠儿醒了,去西厢房抱来,放在摇篮里摇着,仍聚精会神地听。虚竹再从雒城巨人说起天山上的千年一劫时,香菱不停地问:「啊?真的么?」秀凤则拍着胸脯道:「吓死了!」平儿静静听着,目光惊疑之极。只有双儿似深信不疑,最后长吁了口气说:「啊!真是太危险了,公子安然无恙,真是万幸!」虚竹向双儿笑笑,心道:「好双儿一点没变,还是她与我最对脾气。」说完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盅笑道:「好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可真是累苦了。大伙儿睡吧,明天再聊。」四女听故事听得情绪正高涨,毫无倦意,听虚竹说到睡觉,都吃一惊,互相瞧瞧,秀凤跳地便走,向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掩饰着收拾起碗筷,另三女受到启发,争先恐后端起碗碟,借故都溜了出去。虚竹笑笑,并不焦急,因为他见珠儿还在摇篮里,就知平儿一定回来。果然过一会,平儿怯生生进来,不敢瞧虚竹,低头去了摇篮。其实她一进府便住在这东厢房,双儿和香菱是住在西厢房。双儿生孩子后,香菱过来东厢房睡,而秀凤每次来都是陪双儿睡的。平儿抱起珠儿,正要离去,却见虚竹腾地跳下地,微笑出门了,平儿吃惊地只得又把珠儿放下。原来虚竹见平儿抱起珠儿,突然想去见见自己的孩子,进了西厢房,笑嘻嘻走向榻旁摇篮,秀凤见他进来,不声不响又躲回了东厢房。虚竹好奇地仔细打量摇篮中的婴儿,见婴儿圆鼓鼓的小脸蛋粉嫩可爱,禁不住伸出手指触了触,婴儿突然大哭,吓他一跳,双儿忙来抱起婴儿,啊啊哄着。香菱上前看着道:「双儿姐姐,我看他是饿了。」双儿没吱声,脸蛋红红的,孩儿饿了,她岂不知,只是不好意思在虚竹注视下解出乳房喂奶。虚竹笑了,不想叫双儿为难,便向香菱道:「你也好好养着,过几天你长大了,咱们一起大功告成。」香菱不知「大功告成」的出处,但猜想其含义,婴儿一样粉嫩的脸红扑扑的可爱之极。平儿正将珠儿放在榻上,听脚步声又回来,惊慌之下,搂着珠儿装作睡下。虚竹进来已经看到,佯作不知,在唇上竖立手指,嘘声向秀凤道:「把孩子抱去那边,然后乖乖回来陪我,不许不回来。」秀凤无奈应了,从平儿臂下抽出珠儿,送去西厢房。平儿在榻上骑虎难下,只好坚持假寐,心慌意乱听虚竹走到了身前,心跳得要蹦出来,更不敢睁眼。